十面埋伏

        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漢王劉邦正在俯視著垓下平原，身後站著丞相蕭何，齊王韓信和成信侯張良。這一天的天氣特別晴朗，劉邦的箭傷早已復原，心情極佳，說道：

「本王自大澤斬蛇起義以來以今天最為高興。項羽現在已是甕中之鱉，天下江山幾乎底定。能有這樣的成就三位功不可沒。實在說來，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我不如丞相。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我不如齊王。你們三位都是人中豪傑，我能用你們，所以能取得天下。項羽雖有一范增而不能用， 所以將被我擒殺。」

漢王話說完，韓信微笑不語，蕭何和張良卻急忙謙稱不敢。蕭何說道：

「大王斬蛇起義乃順天行事，消滅暴秦乃替天行道，擒殺項羽則乃為萬世開太平。臣等何能居功？此次大功將成乃因大王天縱英明、知人善任，可謂普天之下齊王韓信最能將兵而大王最能將將也！」

蕭何一番聽起來很受用的話讓劉邦豪氣大發，此時垓下平原上空風起雲湧，漢王見景生情不禁放懷高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豪情過後，劉邦按耐下興奮的情緒轉頭問韓信：

「項羽有萬夫不當之勇，常能以寡擊眾。齊王如何確定能將他擒殺？」

韓信答道：

「臣所佈下的『十面埋伏』大陣有鬼神莫測之能，項羽絕對無路可逃而只有死路一條。」

劉邦好奇地問道：

「這『十面埋伏』大陣到底有何驚人之處？」

韓信答道：

「此陣因地、人、時制宜，大陣之中暗含各種小陣。以地而言，垓下平原緊靠淮水，過了淮水很快就再東臨烏江天險，兩水之間地多沼澤，不適馬戰，項羽那一匹烏騅神駒到達那裏後將無法全速奔馳。以人而言，臣已派出所擄楚人佈於楚軍四周，於雞鳴時辰以悲淒歌聲削弱楚軍鬥志，使他們驚慌失措。以時而言，此段期間天候易變而多霧，大霧一起項羽可能迷路。臣已派出多位細作扮成田中老父，以見機誤導項羽進入沼澤地。沼澤再往東即為烏江天險。項羽如有命逃至烏江邊也只能背水一戰，屆時臣將以各種陣式砍殺項羽。」

劉邦聽完，很滿意地連連點頭。說道：

「齊王陣法之威妙確是當世無雙，但以這麼多兵力和花這麼大力氣去擒殺一小措人，卻是前所未聞，項羽你當死而無憾。請齊王傳令下去，得項羽頭的人賞千金，邑萬戶；得項羽四肢的人也都封侯。」

停頓一下，吞一吞口水，又說道：

「項羽的妻子『江東第一美人』虞姬的美名總是壓過本王的愛妾『定陶第一美人』戚姬，本王也一直很想知道究竟兩姬誰勝。所以虞姬務必要毫髮無傷地活捉，並且以厚禮相待，本王將親自對她發落。齊王和兩位賢卿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受夠了我家那位兇婆娘的鳥氣，但如能有此兩姬相陪，本王此生無憾。」

說完，劉邦、韓信、蕭何都哈哈大笑。張良卻望著垓下平原而若有所思。他熟研「六韜」、「三略」兵法，對韓信這種天陣、地陣、人陣合而為一的陣法威力極為清楚。但他此刻卻對人世間的爾虞我詐和爭戰不休感到厭煩。劉邦、韓信、蕭何各有居心而互相利用，張良卻動了遁世求道的念頭。

項羽仍是一馬當先急馳，麾下壯士八百餘騎緊跟隨在後。烏騅神駒馬蹄奔騰，長長的鬃毛迎風飛揚，牠似乎還沒有感受到背上主人的哀傷。馬身上下劇烈震動著，項羽卻平穩如山岳，獸形頭盔蓋住他大半的臉，露出感傷卻炯炯有神的雙眼。到這種時刻他仍是楚軍心目中永勝不敗的戰神。這些楚軍僅存的八百鐵騎和他一起已征戰多年，人人能一以當十，人人肯為他拼命。如果真會戰死，那「有幸」能和戰神一塊壯烈犧牲，也是他們的畢生光榮。虞姬壯烈而死對項羽造成極大的打擊。衣錦還鄉固然已成遙不可及的夢，但得了天下卻沒有自己如此深愛的佳人來分享喜悅，又有什麼意義？外黃縣那位十三歲孩童的規勸也讓他驚醒，原來「不殺人」有時竟可以比「殺人」更有威力。但一切都已太晚，虞兒已逝，而要赦免那些被他坑殺的人也已太遲，他們的性命已經無法挽回。項羽心想縱然天要亡我，我也要死得有尊嚴。「維持最後尊嚴」是他現在能夠勉強願意活下來的唯一理由。

此時天色已亮，漢軍發覺項王突圍往南走，韓信便派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擊楚軍。楚軍鐵騎馳到一片斜坡時，突然冒出數千名人人手持一丈三尺長矛的漢軍步兵，從斜坡上方殺聲震天如潮水般地衝了下來。項羽神情肅穆，雙眼神光暴射，「九霄戰神真氣」已提昇到最高層次，「崩天神戟」被如此強大內力貫滿，烏鐵鍛造的戟身竟然泛出暗紅色光芒。漢軍步兵衝至，項羽大喝一聲，如晴天霹靂，第一排漢軍受到強猛驚人、霸道無匹的戰神真氣直接衝擊，紛紛兩眼翻白，猛噴鮮血而亡。烏騅繼續前衝，項羽以貫滿真氣的「崩天神戟」一式「血流成河」攻出，身前兩丈內的第二排漢軍全數矛斷、骨碎、人亡。烏騅躍過漢軍成堆的屍體再衝，「崩天神戟」另一式「石破天驚」擊出，第三排漢軍頓時如風中枯草四處飄飛。項羽神勇無敵，漢軍受此震撼不敢再拭其鋒，烏騅所至之處，漢軍四處逃竄散開，『長矛陣』頓時被衝出缺口，楚軍鐵騎神速挺進，拋開了漢軍步兵團。這一陣楚軍騎兵和漢軍步卒的交戰，楚軍戰死一百多人，漢軍死傷則以千計。

楚軍鐵騎突圍南至淮水。水邊草長，水深數尺。項羽正要領兵讓戰馬泅水渡過淮水，冷不防草叢後方衝出大批持戈漢兵猛烈攻擊楚軍，戰馬嘶鳴聲不絕於耳。漢軍騎兵追至，楚軍強渡淮水。灌嬰下令放箭，只見滿天箭雨，眾多楚軍中箭下馬，傷亡慘重。渡過淮水，楚軍繼續奔馳，項羽身後只剩下一百多騎。

項羽到了陰陵，大霧忽起，能見度變差，楚軍匆忙馳騁之下，竟然迷失道路。項羽看見路邊不遠處有一老翁在田裏耕作，便向老翁問路。老翁說應向左方前行。楚軍往左奔去數里竟然陷入一大片沼澤地之中。此時霧逐漸散去，項羽發現被老翁所騙，但為時已晚，漢軍追兵又至。一陣慘烈的沼澤搏命廝殺過後，項羽帶領楚軍往東衝出沼澤地，到了東城一算，身後只剩下二十八位騎兵。但不遠的後方，塵沙滾滾，數千漢軍騎兵如揮之不去的夢魘，再一次地追了上來。

項羽知道已經擺脫不掉追兵，就向這二十八位騎兵說：

「諸君知道我自從起兵以來到現在已經八年多了。我親身經歷了七十多次戰役，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從未敗過，所以能稱霸天下。但今天卻在這裏受困。這一定是上天要亡我，而不是我不會用兵打仗。但就算今天會戰死，也要為諸君痛快地打一場仗。我將三戰三勝，為各位擊潰包圍，斬殺漢軍將領，砍斷漢軍旌旗，讓諸君知道這的確是上天要亡我，而不是我不會用兵打仗。」

漢軍這時已經包抄上來，數千名漢軍把項羽和這二十八位騎兵圍得水瀉不通。項羽於是和這二十八位騎兵約好在小山的東側再行集結，然後分成四隊，分從四個方向衝殺了出去。項羽喊道：

「請看我為諸君殺一漢將！」

楚軍包括項羽只剩二十九人，但只見他們人數雖少卻殺聲震天，人人奮不顧身，場面悲壯無比。項羽大喝一聲，漢軍望風披靡。「崩天神戟」過處，帶起一片片鮮紅的血雨，一塊塊碎裂的人肉，一條條砍斷的四肢。神戟變化無方，一下如矛前刺，一下如戈倒砍。項羽殺紅了眼，衝到一名漢將旁邊，一式「天河倒瀉」，漢將持盾硬擋，盾從中爆開，漢將頭被戟劈掉半邊，掉下馬來。漢軍一個個倒下，屍體堆積如山。漢軍驍將赤泉侯見勢不對，鼓足勇氣持鎗催馬向項羽直衝過來，項羽一見運足真氣，暴喝一聲，赤泉侯人馬受到強烈真氣震盪，戰馬受驚、嘶叫、失控，隨即沒命地往外狂奔數里。赤泉侯眼鼻滲出鮮血，腦中一片空白，所能做的只是死死緊抱著馬頸，不讓自己掉下馬來。

楚軍兵分四路，漢軍不知道項王在那裏，所以也分兵三路，企圖再度包圍楚軍。項羽繼續衝刺，又斬了一名漢軍都尉。楚軍殺了一百多個漢兵後，再度集結，一算只損失兩騎而已。項羽就問剩下二十六位騎兵說：

「諸君覺得如何？」

眾位騎兵都拜伏說：

「大王所說的一點不差。」

於是項羽終於突圍到了烏江的一處渡口。項羽一看，只見水面寬闊的烏江岸邊停泊著一艘船，船上有一位戴著斗笠的老翁正在悠閒地垂釣。此時漢軍的追兵還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項羽便向前問老翁說：

「這位老丈是否願意載我們渡江？」

老翁很爽快地答應了。但項羽轉念一想，今天就是被那個田中老父欺騙才誤入沼澤地，這老丈是不是漢軍設下的另一個陷阱？於是臉上殺機頓起，冷冷地問老翁說：

「這位老丈應該不是漢軍大將韓信派來的吧？」

老翁聽到這句話，掀開斗笠，哼了一聲，說道：

「就憑韓信那笨小子也配？『十面埋伏』之陣乃我掌中所出，我愛來就來，愛去就去！」

項羽大吃一驚，只見老翁一身灰白長袍，仙風道骨，腦中如電光一閃，急忙雙手抱拳恭敬地說道：

「原來是『白水翁』老前輩！請恕籍無知冒犯！」

白水翁歎息了一聲，說道：

「我原無意干預世事，但實不忍見你和韓信先後步上死路，才為你打開此陣的唯一生門。但你居然有命到達此一生門，也算是破了『十面埋伏』之陣。赤雲有徒如此，應無遺憾。」

項羽奇道：

「我固然必死，但韓信為何也步上死路？」

白水翁又歎息了一聲，說道：

「韓信那笨小子好大喜功而且不知收斂，不但沒有警覺到功高震主已為他埋下殺機，竟還自立為齊王。你若一死，所謂『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韓信那會還有命在？」

白水翁接著又說：

「江東雖小，但地方千里，民眾數十萬人，也足以再稱王。賢姪你就快點上船吧！」

項羽苦笑道：

「籍沒有聽從恩師的告誡，以致走到這個地步。但既然上天要亡我，我為什麼還要渡江呢！況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現在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生還，縱使江東父兄可憐我而讓我為王，我那有面目去見他們？就算他們都沒有說什麼話，籍自己難道不會問心有愧嗎？」

於是項羽向白水翁再拜，說道：

「懇請前輩幫忙將這柄「崩天神戟」送還我的恩師。這一匹「千里追風」烏騅神駒和我出生入死已有五年，所當無敵，牠曾經一日行千里，籍不忍殺牠或看牠被漢軍所殺。請前輩收留這匹馬，或是為牠找到新的主人。」

白水翁見項羽死意已決，長歎一聲，然後點了一下頭。項羽隨即把「崩天神戟」綁在烏騅的腹邊。烏騅不安地踏著腳步，似乎知道主人要和牠離別。

白水翁說道：

「以滅秦而言，你已不負你的師尊所交付給你的使命。你雖然殺戮太重，有傷天意，但至少你活得光明磊落，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話剛說完，眾人只覺得四周景物似乎動了一下。再定睛一看，白水翁、烏騅神駒和岸邊那一艘船，全都失去了蹤影。

漢軍悄然而至。幾千名騎兵和步兵以一個大半圓，把項羽和他那赤膽忠心，到死也不離棄他的二十六位騎兵團團圍在烏江邊。

項羽命令騎兵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

漢將王翳下令：

「『亂刀陣』部隊衝鋒前進！」

立即數以百計手持大砍刀的步兵，如狼似虎地往楚軍衝了過來。

項羽拔出了寒光四射的「裂地神劍」，驚天地泣鬼神的「九霄戰神真氣」再一次催動，四尺長劍竟吐出了一尺多的青色光芒。項羽昂然而立，長劍高舉過頭，威風凜凜，氣吞河嶽！身旁的二十六位戰士看到主帥項羽宛如戰神降世，人人如癡如醉忘掉身處九死一生的危境。漢軍也看呆了，他們面對的敵人像是一尊神，他們在「神」的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王翳看到『亂刀陣』突然停下來，大吃一驚，連忙下令：

「『千人箭陣』就位！」

再下令：

「『亂刀陣』部隊不前進的兵士將一律射殺無赦！」

於是手持大砍刀的步兵像潮水似地衝向楚軍。項羽長劍電閃，「裂地神劍」第一式「大地無盡」劈出，漢軍「亂刀陣」部隊立即哀鴻遍野。漢軍踏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前衝。「裂地神劍」第二式「人間無情」擊出，漢軍又是一片呼天搶地的慘叫聲。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一堆又一堆的屍體。幾次衝下來「亂刀陣」已是七零八落。楚軍這邊也躺下了十位戰士。項羽只受到幾處輕微的刀傷。

王翳撤回「亂刀陣」，下令：

「『千人箭陣』，發射！」

接著，滿天箭雨射向楚軍，項羽神劍化成一張青色劍網，絞斷了一支又一支的利箭。他盡力擴大劍網的涵蓋範圍以保護身旁的楚軍戰士，但是楚軍還是倒下了六位戰士。「千人箭陣」繼續發射利箭，楚軍四周滿是斷箭，和插成刺蝟般的漢軍、楚軍屍體。王翳見箭陣竟還是要不了項羽的命，下令停止發射，同時內心驚駭不已，冷汗直流。

項羽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