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化名），是我認識的第一個精神障礙的朋友。目前在主婦聯盟「士林好所在」接受工作訓練。工作的內容有清潔打掃、理菜、廢油做肥皂…..由主婦聯盟合作社理事翁美川，及士林好所在站長孟穎協助帶領。 

耐心與包容，庇護精障朋友跨出去 

「士林好所在，是精障朋友工作訓練的庇護場所，表現良好者，才漸進式到三重北社的倉儲工作。」美川和孟穎眼中的阿亮，很單純，沒有心機。孟穎說：「報章媒體對精障朋友負面的報導過多，導致一般人對他們產生無謂的恐懼。其實到士林好所在工作的精障朋友，都經過醫院評估，有病識感，按時吃藥，也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 

「阿亮體型微胖，加上個性內向，剛來時很慵懶，不願意動。」孟穎的眼神閃過一絲慧黠：「這時，就要適度刺激他。譬如有一次，我帶他出去辦事，眼看阿亮慢吞吞地，像大象拖著腳步。我就故意小跑步，用眼角的餘光掃射阿亮的反應，果然不久，阿亮龐大的身軀也跟著小跑步起來。」 

「還有一次，我叫阿亮把三個裝菜的空籃子拿出去。沒想到阿亮竟不知把三個空籃子疊起來，而是一個一個分三次拖出去。」孟穎說：「這時我就會刺激阿亮去思考，有沒有更好的方式，讓三個動作一次完成？」 

每個精障朋友的特徵不同，孟穎認為阿亮的個性很好，叫他做事從不推辭。有時孟穎會故意用台語和阿亮說話，阿亮還會故意用台語笑著回應。「阿亮講台語很好聽，笑起來好可愛。」孟穎講起阿亮，眼神閃閃發光，充滿對阿亮的疼惜。「大家都會生病，只是生病的身體部位不同。」因此孟穎常常鼓勵阿亮：「要勇敢的跨出去，不要自卑。」 

廢油做肥皂，精障朋友是環保尖兵 

 每個星期有兩天，美川會帶領阿亮用廢油做肥皂。「廢油不是廢物，只要加入苛性鈉水，便可以皂化，變成再生皂。」同樣的，精障朋友只要經過訓練，也可以「再生」，為環保盡心。 

 美川說，目前廢油的來源是名豐黃老闆提供炸豆包的廢油，以及社員提供炸過或過期的食用油。阿亮經過長期訓練，已成為廢油做肥皂的製作者。 

 首先，美川會教阿亮把冷水倒入固定容器。再把鹽、糖、苛性鈉倒入冷水中拌勻溶化。接著，便把回收的廢油，倒入另一個鍋子。

此後，阿亮會把容器中的水慢慢倒入廢油裏，美川或秀美阿姨會在旁幫忙攪拌。最後，只要阿亮用攪拌器不停地攪拌，再倒入回收的豆腐盒，3、4天後取出，放在通風處，一個月後即可當再生皂使用。 

「一般人輕易做到的事，精障朋友要經過長期的訓練才有辦法完成。」美川指出：「譬如把材料倒入豆腐盒『七、八分』滿。一般人憑眼力便可約略估計。阿亮卻一下子倒太多，一下子倒太少，沒有概念，最後只好在豆腐盒做記號，訓練他精準完成。」 

「最困難的是，做好的再生皂要用回收紙加以包裝。」美川說：「看似簡單，阿亮卻包的亂七八糟，其他媽媽怎麼教都教不會。但我就是不死心，一個步驟分解成幾個小動作，陪著他慢慢做。」美川揚起嘴角，開心的說：「現在阿亮終於可以獨自包裝了！」

「家庭、醫療、職場」，是精障朋友背後的依靠  

「精障朋友做不好，我們要摸索一陣子，才知道他們是生理、還是心理出了問題。」孟穎說，中興醫院有個精障朋友，上公車刷優待卡。司機看她外表好好的，狐疑的問：「你甚麼毛病？」她只好低頭抿著嘴說：「精神障礙」。沒想到司機竟然輕蔑的調侃：「你們這些人都『缺角』（意思是很沒用）。」 

「真的好傷人！」一路在士林好所在看著精障朋友成長的孟穎，痛心的說：「有些精障朋友吃藥復建後，表現穩定，甚至比正常人還好，卻受到社會的歧視和傷害。」 

「像阿亮的個案負責人和家人就常常來電關心。」孟穎懇切的說：「家庭、醫療、工作職場（目前是士林好所在）要保持密切的鐵三角，他們才會比較穩定。」十幾年來，長期扶持精障朋友的美川則語重心長：「社會大眾的包容度要更高，他們才有辦法在職場自立。」 

「譬如阿亮的動作雖然遲緩，卻依舊感受得到別人的關心，還會說謝謝。」由於體質容易流汗，只要孟穎向前關心：「要不要休息一下？」阿亮總是憨厚的搖搖頭，連說兩句「不用、不用」。 

「阿亮，還有進步的空間。」看著美川和孟穎殷殷切切的眼眸，凝望阿亮用廢油做肥皂的側影，突然湧上一陣酸楚。這些因為遺傳、車禍、挫折打擊，造成腦部傷害的精障朋友，何時才能離開庇護，在社會找到落腳的地方？復建的長路漫漫，對於默默守護精障朋友的推手，我們應給予更多的敬意和掌聲。

黃淑文 主婦聯盟月刊 96.12月號採訪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