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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珠第五回
2011/01/19 17:33:06瀏覽227|回應0|推薦7

第五回-錚言醒夜

 

  一盞殘火掛在牆上,微微撐起斗室明亮,一抹淡光貼伏在蒼蒼白頭,白頭之下是一對垂眉齊眼高,眉髮之間是數不清的紋路皺痕。眉骨聳突,次於眉骨下者,一對銳眼微閉,再次之,鷹勾瘦鼻,更次之,三尺白髯圈覆枯葉般的雙唇輕抿,髯尖指著雙掌環抱水晶珠。白髯者脊梁稍駝,氣定神凝,冥想禪坐,穩穩不動彷若大鐘。

  忽然!連聲暴喝,驚破靜夜,暴聲傳至白髯者耳裡,垂眉定耳細聽,聲音是男人所發,裡頭內容滿是不堪入耳的字眼,充斥著挑釁的意味。老人輕輕揚起嘴角笑了笑,再慢慢睜開雙眼,心暗道:「好小子!今贈俺大禮,改日定還你此報不可!」他捋了長鬚兩三回,將眼神射向殘光所及的角落,一尾六尺七寸長的黑蟒自暗洞溜到他的腳邊,主人劍指一揮,黑蟒遂變成一根長杖。他右手握住蛇杖,左手抱著水晶珠下了床榻,緩步移到門前,兩扇木門不推而開。剛走出房門,即遇從右偏房出來的三人,帶槍的冒火似的叫罵而出,後頭是弓者,次之赤髮。

  走在前頭叫罵的龐磊一見老者,馬上住了嘴,躬身,拱手作揖,後二者亦是,然後齊聲道:「燈爺!」執杖對他們點了點頭,便要走向門出去,弓者來到爺旁,拱手道:「爺!都怪下人不力,擾您清夢,此事交由屬下來辦即可,無須您親身動手。」語畢,銀髮招手要赤金二人前去處理,燈爺卻按下他們,「這是老友所贈之禮,俺無親身取禮,已對不住他的情意,今要拆禮,若不再親身為之,恐下次愧見老友了。爾等與俺同行唄!」

  四人來到發聲處,隔著門板聽見一波波狂罵不絕,金髮按耐不住,一腳踹破門板,大罵:「你這渾蛋!還不到五更天就在那哭爹喊娘,吵得老子睡不著覺,這麼想死!老子成全你!」罵聲方落,裡頭黑衣人回嗆:「你們這幫賊人,好不要臉,對一個平凡女娃用玄鐵環,算啥東西!」燈爺聞之,眼神落到黑衣人身旁的女娃,稍作思量,又見金髮欲上前動武,乾咳一聲,攔下龐磊,另要赤髮解下女娃,帶她進到長屋的左偏房歇息。金髮則被吩咐到東房取些丹藥與清水,等會送到女娃歇息之處。兩人領命各自行動去了,獨留銀髮陪侍燈爺。

  垂眉眼射蠋台,星火亮起,走到黑衣人面前,抬目,在他臉上端詳許久,此等目光逼得囚者緊緊皺眉,心中感到沉沉的威壓,如同大石在胸,悶痛難耐,不禁怒斥魔眼,「臭老頭!看什麼看!」銀髮見他如此無禮,箭步上去,想要教訓一番,魔眼開口,「楊錚……」兩字說得慢中帶威,眼劍瞬刺帶弓者,楊收手退後,不敢再有動作,就連僅聽二字聲音,未見眼勢的斥者,全身亦感悚懼。燈爺回眼,聳突的眉骨指向悚者,「叫什麼名字!」雙方停了一會,強者不聞弱者回答,又問一次,弱方存心不答,燈爺忽然大笑,又瞬間煞住,冷言道:「別以為你不說,俺拿你沒輒,在生死林……玉皇大帝也得讓俺三分,憑你一個小小術士,也敢與俺作對!真是愚勇之輩呀!若非俺還弄不清老友的把戲,你豈能存活至今?」鐸都一聽此言,方寸一震,乍感疑惑,老人言此地為生死林,不言不周山,這裡難道不是不周山,既然不是,山門口的牌坊怎麼又會是刻著不周山,倘若這兩處是同一地便好,只消搞清生死林是不周山的哪處,就可無憂,若是不同的地方,那不僅是邈兒必死,弄瑤的父親亦危在旦夕,一切的努力將全都白費,可是精衛的指引與道長的護送,豈會皆錯?想到這裡眼神一暗,滿腹疑問的他,又見地頭絕非善類,心上更是沉重。

  燈爺又往鐸都逼前一步,一雙銳眼停在他的臉面,水晶珠提至與銳眼齊高,觀看珠內乾坤許久,先是微笑,次是皺眉,最後斂容擺下珠子,眼神往上一動,銬住雙手的玄鐵環應聲斷裂。重獲自由的鐸都想趁機結咒,卻被燈爺搶登一步,繞到他的身後,一杖將他擊倒在地,接著腳踩下者之背,嚴道:「從卍象珠所示之景來看,你並非是老友贈送的禮物,只是個召了不該召的神獸的蠢物,俺似乎不必再客氣了!」被踩在腳下的熙夜,心中感到一股深沉的殺意逐漸襲來,暗想就此一死,與邈兒到九泉之下做個鬼鴛鴦,閉起雙眼,心下已準備受死,豈料燈爺不殺,反要招降鐸都。「你在此處以外的地方,或許還算不上一等一的術士,卻無法否認你具有一等一……不,是得天獨厚的悟力,若能得名師調教,降伏精衛此等神獸,絕非妄語。而俺……正有此本領,故與其殺你,不如將你納為部屬,隨俺差遣,如何?」燈爺雙眼釘在腳下囚的背上,同時加重腳力,而他卻始終不吭一聲,儘管痛得雙眉緊皺、面紅耳赤,仍舊咬牙閉目,決心尋死。

  熙夜此等毅力,令一旁的楊錚心生佩服,跟隨燈爺以來,還未見過有人敢與怹僵持,每個人見到那眉骨之下的銳眼,不用大動兵刃,無不屈服的。唯有眼前這位黑衣男子,說什麼也不肯服輸,即使是死,也心甘情願,這種氣魄非常人所能擁有,假如可與此人相交,定是一件極好的事。然而,他是為了什麼目的,甘犯冒險來到生死林,真有目的,又怎會輕易就死,而且還帶了一個尚未二八的女娃。這其間定有玄機,倘若讓爺殺了他,一來無法得知其中緣故,二來失去一位能深交的朋友,而這才是更要緊的。

  楊錚看燈爺眼神已是殺氣漸厲,黑衣人性命已是間不容髮,趕忙拱手湊上前去,道:「爺!您說此人具有得天獨厚的悟力,能收他作為羽翼,對於您在六界的地位,更是固若金湯外,還可以更上一層樓,現在殺了他未免可惜,倒不如先交由卑下好好規勸,此後仍冥頑不靈,再殺他不遲。」楊錚不等燈爺回話,停頓片刻之後又說,「爺!這傢伙既然不是您老友所贈之禮,那麼方才昏厥過去的女娃極有可能是那份禮物,她若有閃失,恐怕不好交代,您不妨先將這裡的事擱下,等您處理完那女娃的事情後,再過來這邊,屬下絕不負使命!」

  燈爺冷笑兩聲,一對銳眼轉射楊處,銀髮感受到眼中寒意,逕自跪下,道:「屬下句句肺腑,絕無二心,望爺明鑒。」燈爺又冷笑數聲,緩緩的移走熙夜背上的腳,走到楊旁,斜斜刺了他一眼後,拄著蛇杖往門外去。

 

  燈爺離開西房已有半個時辰,對面東房頂上的天色開始透出微光,西房內的兩人從未交談過,黑衣人靠在樑柱上閉眼運氣療傷,銀髮則雙手抱胸倚著門板,視線落在療傷之人的臉上,心裡面不斷揣測眼前這位打扮不同於中原人士的男子,從何而來?燈爺方才說他召了不該召之神獸,其中的原因又是如何?可以確定的是他能夠召喚神獸,也代表他不是泛泛之輩。

  「你被玄鐵環吸走了大半的靈力,光靠冥想是不能大量恢復的,若真想趕緊補回流失的靈力,就將放在你前面的復靈丹服下吧!而且從某方面來看,如今你身陷險地,靈力沒即時復原,後果恐不堪設想。有骨氣雖是件好事,但偶而也要拋棄所謂的尊嚴,讓自己能活下去,假如你有要事得做的話。」

  黑衣人睜開雙眸看了銀髮一眼,又把眼神從銀髮身上移到放置在身前的黃色陶罐,一手握住陶罐,拿到眼前隨意的看了看,忽然把陶罐丟向銀髮。即便靈力已失大半,熙夜丟擲出去的陶罐仍充滿氣勁,令楊錚得稍微動勁接握,才能穩穩接住。「把別人的好意這樣蹧蹋,你不怕天譴嗎?」此言一出,引來熙夜一陣大笑,片刻之後笑聲驟止,一炷冷峻視線直刺楊錚,道:「天譴?真要有天譴,那為何不早早把我給劈了,卻是去牽連無辜的人,原來老天爺的心眼並不公正。」楊錚道:「老天爺的心眼正不正,我並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老天爺的所作所為,從來就不是人可以參透的。不斷執著這個,只會讓人看不清更多的事情。但是……你所謂牽連無辜的人,那人是誰?而此人是否與你來這的目的有關?」熙夜對著他瞧了一眼,心頭暗想此人在自己將要被殺的瞬間,出聲救了自己一命,還給予復靈丹療癒,他若要殺死一個靈力只剩一半不到的人,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憑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一個掌風綽綽有餘。又想過來,他與那老頭既然是一夥的,而且他對老頭畢恭畢敬的樣子,顯然他十分忌憚老頭,那麼銀髮又為何冒險相救,突眉老怪使個眼神,燭火點著,鐵環斷裂,功力肯定高深莫測,冒命拯救一位階下囚,絕不是一件聰明事,莫非他與老怪心路殊異。此念生起,彷彿邈兒的性命還保有一絲希望,這機會看起來渺茫,總比絕望來的好,關鍵就是能否在老頭回來之前說服他助己脫逃。如今他問起來此的緣故,正讓鐸都可以藉機實行心中盤算好的事。

  熙夜向銀髮道出事情的始末,從召精衛,一路說到依照精衛的指示來不周山尋方救邈兒,唯一不提的,即是混元珠了。楊錚聽完心中若有所感,低下顏面久思不語。此等沉默,熙夜怎能按耐得住,燈爺隨時會返回,豈可等待,但是,又怕行事太急,誤了計畫,只好收口不再續說下去。兩樣心情於胸臆間相互碰撞,激得黑衣人忐忑難安,門外的天色較先前明亮,令人更顯焦急。所幸,沉思之人自靜默醒來,眼神卻變得格外的嚴厲,斥道:「那你剛才為何一心尋死,你死了,她不就返命無望了,這點道理難不成你不懂?」突來的詰問,逼得鐸都一時無話,哽聲在喉。斥者又言,「起初發聲阻止燈爺殺你,是佩服你堅毅的風骨,覺得你身懷天資,殺之可惜。聽完你的來由後,始知你只是個懦弱的混蛋,冒險救你,簡直是發瘋了才這麼幹!」遭到連串斥責的男子,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在當時眼見進退不得的情勢已到了最壞,心裏所有的希望都絕了路子,邈兒的身形逐漸的消失,我的心也隨之死去,不再懷有任何的想法,抱定主意到黃泉之下再與邈兒當亡命夫妻。你會救我,我也始料未及,一個心死的人,是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斥者不以為然的笑了,道:「出路明顯得很!燈爺要收你,你答應了,怎會被殺?原因出於你那高傲的自尊,不肯為了目標而暫且屈辱,邈兒既然是你深愛的人,為了讓她復活,就算受盡天下至苦,也應當甘之如飴,而你竟然放棄生命,妄言與她作地下夫妻,想來可笑至極,更替邈兒感到悲哀。」楊錚話一說完,將手上的陶罐運勁擲給熙夜,陶罐猛奔向前,氣勢兇烈,鐸都單手握下藥瓶,罐身在掌中急速旋轉,他的手心感受到一種鐵烙般的灼燙,指節的皮膚俱被撕裂,激烈的痛覺癱瘓手的握力,即便動用靈力,仍止不住罐子的旋轉,他的手掌痛得鬆開指節,裝有復靈丹的陶瓶沒了阻礙後,直接衝砸在牆,瓶身迸裂,藥彈四射。

  楊錚走到熙夜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領,深沉中帶有威嚴的說:「看見了沒有?縱使你還保有一半的靈力,依然沒辦法接下那只陶罐,而我還用不到一成的功力,你就抵擋不了,我要殺你,比折斷嬰孩的手,更是容易。但是,我不殺你,原因有二,一是你不配,至於二,則是要讓你受盡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你,沒那種資格說心已死!」此話結束,一記左拳紮實的落到熙夜的腹部,又抓著他的衣領將整個身體甩向陶罐破碎之處。一團血沫跟在一聲悶響之後噴出,飛撞石牆的黑雀王覡,此時趴在地上仰首看著銀髮。

  鐸都熙夜雖然早料想到此般實力的差距,被打得遍體鱗傷,毫無招架之力,沒有出乎意料之外,意外的是銀髮的那些話,讓他感到更加的痛苦,比起這,身上的痛傷便不算什麼了。銀髮所言,無不針針見血,為了邈兒,怎能輕易尋死,那位叫燈爺的老人不殺他,想納他作為臂膀,只要順從服下,邈兒還生之事,憑燈爺莫可斗量的力量,怎有不成的道理,或許也無須奪取混元珠,避免六界動盪。再者燈爺自說經他教導,以熙夜的天資,降伏精衛並非虛妄,倘若所說不假,鐸都可提升自我的能力,更進一步能壯大黑雀族。諸多益事,尚不及備載,年輕術士心高氣傲,不願低下服人,決意一死,看不見眼前擺著許多生路,完全不顧身上重責,若非楊錚怒言重斥,少年王覡豈可知其輕重,明白自己是多麼可嘆,口稱救愛不懼一切,遇到困境卻不肯受屈等待脫險,邈兒若是知曉,不知作何感想。

  而今熙夜不僅軀體深受重創,心底更是劇烈震盪,想起邈兒往日倩影,不禁慚愧滿懷,切各姑娘情深意重,代替他遭受精衛死殛,自己卻僅僅顧及那微不足道的尊嚴,枉費她在世之時的深深愛慕。鐸都越想越悲,越念越愧,滿胸情思頓時潰決,放聲大哭,彷若無人,嘴裡直唸邈兒姓名。

  楊錚見他大哭,心知鐸都已萌生慚愧,要降納他不是難事,等他哭完便可辦到。只是聽見此等哭聲,銀髮的心也發起傷感,想到阿孋更是為之鼻酸,靖康禍至今也已經十年了,伊人香魂如今何在呢?鼻酸的他走到門邊,雙手抱胸,看著漸漸亮起的天空。

 

  另一方面,熙夜的哭聲也傳進了長屋,流到了其中的東偏房,送入了立於門邊的金髮耳裡,他皺了眉頭,心裡想著:「這一定是那穿黑衣服的混蛋的哭聲,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似的,難聽的要命,要不是得在這守著燈爺,看老子拿糞塞了你的嘴,叫你哭不出來。只是這重得要命的小女娃,已讓燈爺輸了快一個時辰的真氣,窗外的天都發白,還不見他轉醒,該不會翹辮子了吧!都怪這該死的破刀,老愛嗆人,讓老子沒注意到她是平凡人,不小心用玄鐵環扣了雙手,才搞得燈爺說若這女娃死了,就要拔了我的靈核,我的姑奶奶快醒醒吧!老子可不想死第二次呀!」金髮苦著一張臉看往躺在床榻上的女孩,床邊燈爺正拿著卍象珠朝她的丹田灌入真氣,她卻沒有任何動靜,而窗外的天色是越發明亮,時辰已走到卯時初刻,夏弄瑤的性命究竟如何?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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