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卷  獵婿團（下）

這天，張揚在福島大學上完課，董雪芬又約張揚吃飯，反正這已經好幾次了。

董雪芬一口咬定，張揚答應過她，她心情不好，就可以找他到揚楓大飯店一起吃飯聊天。

在揚楓大飯店的迎揚閣，兩人點完菜，張揚就含笑問：

「董姊，最近不是您們輔選福西的市議員選得不錯嗎？是誰惹你了，又心情不好？」

「是幾隻蚊子，一頭蒼蠅，很討厭。」董雪芬一臉氣惱。

「哦，是會用眼睛盯人的蚊子？」張揚半笑著，斜睨著眼又道：「誰是揮之不去的蒼蠅？」

「還不是汪東海那隻蒼蠅，老是不飛走。更離奇的是，我走到哪裏，好像都會碰到他。」

董雪芬猛然把桌上的茶一口喝乾，像這些杯茶跟她有仇似的。

「你不喜歡，就把他當空氣就好，空氣是存在，但是對我們應無妨礙吧？」

張揚悠閒地慢慢啜了一口茶，又拿茶壺把董雪芬的杯子斟滿。

「只會用眼睛盯人的蚊子還好，但是蒼蠅飛來飛去，而且常常玩一些心計，真令人討厭，我感覺好似我是獵物一般，很令人不舒服。」

董雪芬又咕嚕咕嚕，把剛斟滿的茶喝光。

「哦，譬如什麼？」

張揚又耐心地把董雪芬的茶杯裝滿。

兩世為人，張揚知道，女人有時不是要你幫她解決問題，而只是要你聽她發牢騷。

有時問題不是問題，不發牢騷才是問題。

即使問題沒有解決，只要發過牢騷後，問題沒有解決，也沒有關係。

「像我帶學生去立法院參觀旁聽，他竟然也來立法院參觀。我帶學生去監察院，他碰巧也去，而且每次都很有禮貌、很親切地打招呼，使學生都知道，他是我很熟的朋友。這樣幾次後，學生都知道，我有這麼一個很像男朋友的朋友。」

張揚靜靜地聽著。

「連我和朋友去參觀畫展，也碰到他。我的同事也常提到他，說他很關心我，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如果不是刻意地動用關係，找人盯著我，他怎麼知道我會去立法院，會去監察院，或和朋友去看畫展？又怎麼同事都知道，他在追求我？」

董雪芬又狠狠喝一口茶。

「我很不喜歡自己沒有自由和隱私，但是他每次都是笑著臉，我又不能找人揍他。在學生面前罵他，又顯得我很沒有風度，真氣人。」

菜來了， 董雪芬開始狠狠挾菜，往口裏送。

「汪東海是永華集團的少東，永華集團在福島是五大企業之一，既然他真心喜歡妳，這個人應是妳董家不會反對的人選，董姊要不要認真考慮一下。」張揚認真說。

「張揚，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閉嘴，真是沒心沒肺。我不喜歡的人，即使第一家庭的人，也沒有用。妳真的希望快快把你老姊送出去？」

董雪芬放下筷子，站起來兩手插腰，狠狠瞪著張揚，一面在喘氣。

「董姊，消消氣。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說完，仰頭把身邊的茶喝光。

「沒有蜜蜂環繞的花朵，不是美麗的花朵。上蒼賦與妳美麗的容顏，總是要給妳製造一點麻煩，不然上蒼豈不是會被天下人怨恨祂不公正？」

張揚也隨意挾一些菜往口裏送，咕噥道：「講一些有營養的吧。明年妳想在福北市，還是福西選立委？」

董雪芬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大聲喝道：「張揚，你今天怎麼搞的，老是說一些不對頭的，存心氣死我是不是？我不是說我沒有興趣選舉嗎？」

張揚喝一口茶，擦擦嘴，慢條斯理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未來也不想接掌企業，但是我有選擇嗎？妳在政治世家，參加選舉，擔任公職，這不是權利，而是責任，你有選擇嗎？」

「你的家族，有比妳更優秀和合適的人選嗎？以福西人對妳的尊崇，妳對福西人，沒有感到有義務和責任嗎？」

董雪芬沈默了。

責任，這是一頂脫不掉的帽子，尤其對福西人。

很多人為了爭取權力，都會說他願意「承擔」。

然而對董雪芬而言，選舉是一件苦差事，真的是「承擔」，承一個重重的擔子，只是為了責任。

「如果妳不喜歡汪東海，而假設妳是立委，汪東海敢再這樣像獵物一樣盯著妳嗎？如果妳是立委，妳對家族的婚姻安排，妳會沒有發言權和選擇權嗎？人生很多事情，如果逃避不了，就勇於面對，轟轟烈烈地面對，真他媽的好好幹一場。」

董雪芬呆住了。

政治這條路，我為什麼從來只是想逃避，而從來沒有想到要勇於面對？

「轟轟烈烈地面對」、「真他媽的好好幹一場」，這兩句話，就像利箭一樣，穿進董雪芬的心坎裏。

真的，如果自己是立法委員，汪東海這樣的小人物，還敢像獵物一樣地盯著她？

門都沒有！

他看到自己都會自卑。

現在他敢這樣找人盯著我，是因為他認為比我更高一級，所以我是獵物。

他現在是福島五大企業的公子，而我只是地方勢力的土著。

然而，如果如果是具有民意基礎的立法委員，汪東海算什麼東西？

土狗會把獅子當獵物嗎？

如果自己是立法委員，即使老爸都不敢勉強自己嫁給誰？

如果自己是立委，自己老爸對自己的婚事，只能商量或建議，沒有吩咐和安排這回事。

這條路要仔細想一下。

張揚有才氣，他敢於挑戰時局，想要改變福島，想要引領風潮，原來自己以為那只是夢想。

但是他一步一步地做，一步一步向實現的方向邁進，而且極有實現的可能。

張揚那麼大的夢想，都勇敢地面對了，自己學政治，竟然連一個立法委員的選舉都害怕，都要逃避，還當人家什麼老姊？

自己真的能逃避政治嗎？自己受福西人的愛戴，對福西人，難道沒有改善他們生活的責任嗎？

福西貧窮，很多福西人找不到工作，在家鄉或外出當黑道、當流氓，林財旺和許多他的兄弟，就是這種人。

我對這些鄉親，難道不應盡一份心力？

董雪芬長長吸一口氣，對張揚重重道謝道：「小揚，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很認真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