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溫城滄海東，澄江翠樹映花紅。

半生庸碌追霞燦，萬古浮沈意未窮。

喜得關情傳尺素，諸恩未謝憶黌宮。

今年杏下逢桃李，夢有詩書試曉風。 

今天收到學生e-mail來的「教師節賀卡」，我才赫然發現今天原來是「教師節」。 

從一九八四年第一次在學校兼課開始，到現在已經二十二年了。當了二十二年的老師，總有一些感想。 

兼任畢竟和專任不同，兼任只是上課去，下課回來，不感覺自己的職業是老師。只有學生主動連絡時，才有感覺自己是一個老師。 

每年大學部學生選修我的課，差不多都一百多人。由於二十多年來，上課從來不點名，加以我認人奇差無比，所以每年認得的學生，不會超過三人。 

倒是七、八年前，接了一班嘉義南華大學出版研究所的課，學生每兩個星期到台北來上一次課，這班學生只有五、六個人，有幾個印象還很深刻。其中有一位學生畢業後不久，想要出家，我在台北請她吃飯，連勸三個小時，最後她還是出家了。我寫「宗教的探索」一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的出家。 

此外，二十二年前在學校教的第一屆學生，至今還有一個與我有連絡。她在大學畢業後，留學美國，目前已經是一家電腦公司的負責人，某協會的秘書長，兩個小孩的媽媽，前年她發生了家庭問題，想要離婚，還是我把她勸了下來。 

我以前在唸書時，很「孤僻」，一向「獨來獨往」。在職場也是，在學校兼課更是。多年來，我常不記得系主任是誰，系上的老師很多不認得。我不知道學生對我上課的印象如何。 

六、七年前，我內人笑著警告我，說對學生要「小心」，因為她已經接獲「線報」，說有學生很「仰慕」我。原來她認識一位律師，那位律師晉用一位新進律師，新進律師聊起我，於是這個消息就傳到我太太的耳朵。我大笑，我還不知道這位新進律師是誰，倒是很想「認識」。不過說真的，在學校兼任老師，至少使我私生活較為檢點，以免因私生活問題上報，就無顏在學生面前充混了。 

五年前，因身體原因，到溫哥華休養，本來學校也不想教了。然而後來接獲系主任的e-mail，希望我至少三年內可以上一個學期的課，以保持兼任教師身份。兩年多前，我回來教一個學期，由於限制學生修課，而且教的是「法律人倫理」。不單純是講律師職業倫理，而是以法律人的角度看生命、宗教、時事、世界、歷史、文明。所以與學生有很好的互動關係，我留下e-mail，好幾個同學至今都還與我有連絡。 

去年九月，我身體還好，又回台教一個學期的課，結果被一個當所長的朋友逮到。六、七年前我曾答應要去該所上課，聘書都接了，然而因我身體原因停開。既然回台灣，又被逮到，於是我也多接了一門研究所的課。該班學生程度很好，有十二個學生修我的課，其中有一位是現任法官，一個是現任檢察官，他們都住在南投。每兩個星期的周六，早上五點半就出發，都要從南投坐火車上來台北來上課，下午五點下課，回到南投也要晚上九點了。然而，他們幾乎沒有缺席過。 

去年大學部上最後一堂課時，我也不知未來身體狀況會如何，不知會不會再回台灣上課，當我宣布不確定會繼續開課時，頓時有二十幾位學生拿我的書給我簽名，而且用手機與我照相留念。我手足無措，從未經歷這樣的陣仗，我知道當時我一定眼眶紅紅的。 

今年九月，我再次台灣，這次接了三班，兩班研究所，一班大學部。研究生中，目前所知，就有大學畢業近二十年的檢察官，也有電機系助理教授、某台北市立醫院的主治醫師來修課。我笑對這位電機系助理教授，卻對法律有興趣的學生說：「我目前也是學生。」他好奇地問：「你在上什麼課？」我說：「河洛漢詩。」 

真的，兩個星期前，我在社區大學報名「河洛漢詩」，學習怎麼用河洛話讀漢文和吟唱唐詩、宋詞。我的「同班同學」，就目前所知有好幾位是高中老師和退休的公務員，也有醫師。昨天輪由一位已七十幾歲，滿頭白髮的退休高中國文老師當「值日生」操黑板，她出生在中國大陸，不會講台語，但是也學著老師用河洛話搖頭晃腦地讀韓愈的「師說」，以及古文如「幼學瓊林」、「龍形鞭影」。我們一齊吟唱李後主的「虞美人」、陸游和唐婉的「釵頭鳳」。像極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影片中私塾上課的情景，只是學生年紀大一點而已。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在專業領域外，我跡近白痴。去年教我太極拳的老師，是一位出版社的倉庫管理員。此外，在我的人生中，除了師長外，很多親戚、朋友、同事、同道，都是我的老師。 

在此教師節，我無法一一寄卡給他們，謹以此文，默默地祝福他們：「教師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