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歌鼓待晨鐘，十載風華合改容。

夜宴華山今日始，倚天一出孰爭鋒。

十多天前，助理告訴我，說收到一個 e-mail ，邀我在一月二十九日晚上參加「華山夜宴」。

一月二十九日 晚上，我在政大公企中心有一個課要上，本來想回絕。然而「華山夜宴」，是多麼吸引人的標題，是多麼引人遐思的景象啊！不參加豈不辜負生命？更何況據說晚宴上還有許多精彩的節目，其中還包含胡德夫的演唱在內。

夜宴的地點，就在台北市忠孝東路以北，市民大道以南，金山北路以西，林森北路以東的華山文化園區中。這華山文化園區我沒有去過，本來就十分好奇。

一月二十一日 ，辦公室再接到來電，催問我要不要去？說強道會的朋友都會去參加。強道會是一群文化界的爬山朋友，多數是出版公司老闆。這群朋友，我也一段時間未見了，於是我就決定把課交給嚴律師去上，單刀赴會。

當晚，坐捷運到忠孝新生站，進入華山文化園區，門口就有引路之人。穿過如同元宵燈會，像迴廊般的藝術燈牆，在一間偌大舊倉庫中，滿滿的是熱鬧的人群，我粗估應有五、六百人。

我大概來晚了，在簽到處，我說要和強道會坐一起，被接到第二排中間的桌位。在經過第一排主桌時，主人王榮文看我沒有位置，要我來坐主桌。我想，坐主桌應是一些主人級數和主客，我怎麼可以僭越呢，還是和強道會的朋友擠一下，比較自在。

在強道會這一桌，擠了十幾個人，除了原強道會的成員外，還有一位講義雜誌發行人林獻章的朋友，過去爬山時曾經見過面。另有前民生報文化組資深記者黃美惠小姐，現在在世界日報服務。我大概二十年沒有見過她了，沒有介紹，真的不認得了。上面這張優人小鼓的打鼓照片，就是我請她拍，說我要在部落格使用，她 e-mail 給我的。二十年了，人生有幾個二十年！時光如梭啊。

記得當時她是民生報文化組的副主任，我與民生報文化組、影劇組的記者都很熟。當時民生報的總主筆張繼高先生也找我在民生論壇寫文章，如今連民生報都關了。就在民生報停刊時，我以七言絕句寫道：

忽聞庭樹不蟬鳴，涼葉蕭蕭夜雨聲。

長記伴隨三十載，只今無語送君行。

如今轉眼又一年多了，真快。

稍坐定後，我剛好瞥見坐我前桌的前中央研究院副院長曾志朗教授，他過來握手，笑道：

「都在國外，還是在台灣？」

與曾教授又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看到他，我馬上從公事皮包拿出一本二○○七年八月號的「科學人雜誌」，翻開第六頁，指著我畫線部分笑著說：

「你看，剛才我在捷運上，正在看你的『和解共生：生物科學家的宗教觀點』一文，裏面畫得密密麻麻的。我是你的忠實讀者哩。」他認真的看了一下，笑著拍拍我肩膀。不是蓋的，收到王榮文送我的科學人雜誌，我第一件事，就是看曾教授的文章。

曾 教授可以把很嚴肅的科學知識，用外行人非常容易懂的語言，很有說服力地表達出來，這非常不容易。我欽佩他的是，他除了科學知識外，還有相當的人文素養。

此外，他對朋友一直是至情至性，毫無機心和虛偽。孟子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大概就是這種人。那天晚上，他為了捧老友王榮文的場，特別還帶來清華大學、中央大學、交通大學、陽明大學等四個大學的校長來參與盛宴，給足王榮文面子，可真夠朋友了！

忽然間，又有人拍肩膀，是一個廋高的人影，原來是詹宏志。

「還在溫哥華嗎？」他問。又六、七年不見了。

「沒有，這兩、三年，大部分時間在台灣了。」我想到我在一篇文章中寫過他：「我看過你的『人生一瞬』一書，這樣好的文筆，真不多見。還到處旅遊嗎？」（http://blog.udn.com/grotius6033/937290）

「我在你的部落格看過你寫讀這本書的感想文章，真不敢當。我目前還負責 PC Home ，主要是數位部分，紙本的部分不太碰了，光數位部分就很忙了。」我喜歡詹宏志，是因為他事業做得不小，但是還保持生命的純真，有才氣，但不會恃才傲物，盛氣凌人。

大概這就是華山夜宴吧，在這裏可以碰到多年的老友，不是「華山論劍」，而是「華山敘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是優人小鼓開始打鼓，鼓聲後，夜宴正式開始了。

「…今天有幾位朋友應該來而沒有來，金庸、戴國煇、柏楊、陳舜臣、唐德剛，因為…」今天的主人，將在這十五年內，開發華山文化園區的台灣文創公司董事長王榮文先生緩緩地說。

我突然有一點感傷。這些人不是過逝，就是身體欠安，或在國外路途遙遠。這些人都是我所熟悉的人，金庸、柏楊、陳舜臣，我都處理過他們的案子，也都一齊吃過飯，戴國煇和唐德剛雖然不是那麼熟，然而戴教授到過我事務所，唐教授的「晚清七十年」，我幾乎從頭看到尾。十年前，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有什麼朋友是永無相見之期的人哦。日本人茶道的「一期一會」，可真有其道理。難怪強道會每次聚會，總會有人說，大家能聚就盡量聚吧。

接下來，是由曾志朗、薇薇夫人、吳靜吉等貴賓致詞。吳靜吉說他已經七十歲了，記得十年前，我們才一起投資一家公司，當時不覺得他是一個「老人」，現在竟然親口聽他說，已經七十歲了，真是逝者如斯！

其次，則由負責華山創意園區開發的台灣文創公司的三個主要股東： 遠流出版公司、國賓大飯店股份有限公司和仲觀設計顧問有限公司 ，分別談台灣文創公司的成立，和對華山創意園區的未來理想。 仲觀設計顧問有限公司的負責人林洲民建築師，是從文建會取得「華山創意園區 ROT 案」一個很關鍵性的人物，是一個很理想化的人物。透過林建築師、台灣文創公司總經理陳甫彥和相關人員的說明，令人感到，今後十五年，華山文化園區會是文化界的一個夢。（參見： 文化創意產業領航 與國際接軌。王榮文：華山是世界重新認識台灣的起點（文／徐開塵）， http://blog.ylib.com/edit/Archives/2007/11/16/4100 ）

記得在台灣文創公司已經由文建會正式得標的時候，對於是否真的要和文建會正式簽約，正反意見都有。反對意見多於贊成意見。在簽約前的最後一次的董事會，我正好列席陳述意見。

我從實務面和法律面分析利弊，利是這可能是一個未來民間與官方最大的文化合作案，它是一個文化人生命發展上很關鍵性的抉擇，錯過了，也許會錯過創造歷史的機會。如果做得好，那對台灣文化和智慧產業的發展，功德無量。弊是台灣目前在政治上常藍綠惡鬥，很多民間與政府的大合作案，如果太過出風頭，政治勢力就容易介入。這時候，政府官員在政治勢力的壓迫下，為了避免「圖利他人」之嫌，寧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往往會對合約作最不利的解釋，或過分干預民間的執行，使得文化園區的開發案動輒得咎，在法令與合約的束縳下，民間難以真正實現理想。

最後董事會對簽約與否，授權董事長王榮文作最終裁決。台北市最精華的地段，未來三、四公頃的土地，會有怎麼樣的風貌，就在王榮文這一念之間。

在華山夜宴中，我特別一個人靜靜地到園區走走。在屋內，華山夜宴一個又一個精彩的節目正在進行著。我聽遠流公司總經理李傳理說，多數是由遠流集團員工客串表演。這些人平時在辦公桌埋首文字堆中，此時此刻卻展現生命多才多藝的另外一面風情。許多夜宴台上歌者和舞者的專業程度，不遜於外面職業的歌手和舞蹈家。這些可愛的員工，未來的命運，將會與華山文化園區的命運相結合。

在屋外，遠遠聽到胡德夫雄渾的歌聲，他說，他用原住民語言唱出的那首歌的意思，就是一個人，要唱出自己的旋律，要跳出自己的舞步。

在屋外，我思索著，未來的華山園區，是否也是要走出自己的方向，表現出自己的特色呢？強道會成員的何恭上說，華山文化園區開發的決定，王榮文有「高人」指點，「高人」說他的事業在七十歲以前，都勢如中天。不過我寧可相信，榮文兄的夫人文曼君告訴我的一段故事：

一次， 王榮文的小女兒在玩耍，王榮文挨過去，把她抱起來，說：「妹妹，我最愛妳了。」小 女兒說：「騙人，爸爸最愛的是華山。」

的確，王榮文把華山文化園區當作生命中另一個顛峰事業，所以與文建會簽了華山約。

華山論劍，千古盛事；

倚天一出，誰與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