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的午後 - 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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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的午後

2006/08/29 00:25:12瀏覽242｜回應0｜推薦2

昨天我去拜訪跟我嘔氣很多年的朋友，他住在一個鄉下的公寓裡面，房間裡的窗戶從來都不開，除了發電子郵件和MSN以外，很少跟別人來往，他總是在看小說，房間裡的音樂長年都放著 John Coltran 的 Blue Train 和 Sentimental mode，有時候也會放放齊柏林飛船和超脫合唱團的歌，他常常跟人說那些都是海洛因和酒精做出來的音樂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常要好，直到有一年他跟我因為意見不同而大吵一架之後，我們互相嘔氣，所以很多年沒見面了。

我按了電鈴，他把門打開，Coltran 那太過激動的薩克斯風從黑漆漆的房間裡跑出來，而我的朋友看起來太過蒼白，我想那應該是因為很久沒有曬太陽的關係。

「你照我說的做了嗎? 」他劈頭就這麼問我。

「是啊，我做了，可是應該表現得不太好。」我說，把我手上新買的咖啡豆給他。

「那沒關係，不勉強，你就是這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他轉過身，走到他的電腦前面，「隨便坐啊，我這裡很久沒有客人來了，謝謝你定期給我寄咖啡和香菸過來哦。」

他的房間裡除了電腦螢幕的亮光之外什麼都沒有，我很費力才找到一張椅子坐下，而且還得先把椅子上面隨便堆的書搬走。

「這樣我應該就不欠你什麼了吧。」我坐在椅子上，問他。「我不想再抱著對你的虧欠活下去了。」

「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麼啊，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照顧，不要以為些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以為的而已，其實事情根本不是那樣子的。」他說，開始煮起咖啡來。「我也不是要證明什麼，因為我本來就知道我是對的，我只是希望你也知道這件事而已。」

「那你跟我嘔氣，有幾年了。」

「好像很久了，我也不記得有多久了，畢竟時間對我來講一點也不重要。」他笑了笑。「對記性好的人來講，什麼事情都像昨天一樣。」

「這一切都像昨天一樣，就算對記性不好的我也一樣。」

「注意，時間本來就是幻覺，你怎麼老是不懂呢? 」他一邊弄著酒精燈，一邊把菸點起來，在火光下，他的影子搖搖晃晃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真實。

「是啊，時間本來就是幻覺，不過時間確實在我身上造成改變了啊。」

「對啊，你這個笨蛋非得經過那麼久，而且要別人說得清楚明白，才能知道我當初是對的。」他坐在高腳椅上，等著咖啡煮好。

「是啊，我就是來跟你認錯的，我需要跟你說對不起嗎? 」

「不用了，只要你明白了就好的。」他噴著菸，「我們之間哪裡需要對不起。」

「這一切要謝謝別人的啊。」

「那種人不會給你謝的啦，就像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一樣。」他看著咖啡說，「這就像迦葉的微笑一樣哦，不說才好。」

「可是不說謝謝很奇怪耶。」

「你說了謝謝才奇怪吧，不過我想你這個人一定已經說了謝謝吧。」他的影子笑的搖晃起來，「你哦，活那麼久也是笨。」

「那我要怎麼做才好，送花給她嗎？」

「都不用啦，你去幫我收拾房間，把那幅畫掛好就可以了，弄好就可以喝咖啡了。」

於是我幫他把房間整理好，把那幅在蒙古草原上騎馬少女的圖重新掛好。那是我們小時候一起看蒙古風景介紹片的時候，畫下來的圖畫，少女的頭髮隨著風飛起來，望著前方的眼神充滿自信和夢想，棕色的馬正在奔跑，草原上的草自由的延伸出好大一片嫩綠，遠方的青山和那潔淨的晴空是我們最喜歡的風景。而在我整理房間的時候，他把音樂換成了 Antonio Carlos Jobim 的音樂，Stan Getz 的鋼琴和 Jobim 的吉他不管配上誰的歌聲都很好聽。

「這些音樂裡面沒有海洛因哦，不過應該還是有一點紅酒和咖啡。」房間整理好的時候，他把咖啡端過來給我，照往例，沒有奶精和糖的曼特寧，有著獨特的帶著酸苦的香醇。

「紅酒和咖啡比海洛因和威士忌好多了。」

「我會在那片大草原上面加上一些花，這樣比較好看。」他指著那幅畫說，「我們小時候都不知道花很重要。」

「天上可以加兩朵很白很白的雲嗎? 」

「那很醜耶，加上一些卷雲的花紋就好。」他吸了一口咖啡說。

「好，那樣很棒，那我可以把窗戶打開嗎? 」

「那本來就是你關的，愛開就開啊，我也很懷念窗外的風景。」

於是我把房間裡唯一的一扇窗戶推開，窗戶後面有一方清澈的池塘，不太遠的地方種著一整排油加利樹，從油加利的樹梢看過去，綠色的稻田正隨著風起伏，白鷺鷥正在池塘邊上試圖捕捉小魚。秋天的陽光照進屋子裡來，他的房間立刻溫暖了起來。

「快秋天了耶。」他說，把眼光望向窗外，「不過我好像錯過了很多年的秋天了，這個房間也很多年沒有陽光照進來了。」

「是啊，秋天了，你該去外面走走了。」我笑著說，「這麼多年沒出門了，會不會害怕。」

「不，不會的，我常常看國家地理頻道，我還有網路上買的全套地圖集。」他笑著揮揮手上的地圖。「而且就算迷路也沒關係，我總是可以找到好玩的地方，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那以後我可以帶我老婆來找你聊天嗎? 」

「講起來你早就該這麼做了啊，我很想見見她，還有你的女兒們。」

「是啊，我的女兒很可愛哦。」

「我想也是，她們一定很可愛的，因為你是個善良的人，你的太太也是，只是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喜歡我。」

「放心啦，就算她們不了解你，可是還是會跟你玩的，因為她們也都是開朗活潑的小女孩啊，我媽媽每天都帶她們去公園玩的。」

「是啊，我們一直都想太多了，其實問題沒那麼嚴重，畢竟你都已經三十好幾了，誰都不能壓抑你了，歲月改變的不只是你而已。」

「那你以後要去哪裡? 還要住在這裡嗎? 」

「住這裡沒啥不好的啊，風景雖然普通，但是我已經看習慣了，我喜歡油加利樹、稻田和水塘，從那個窗戶裡頭吹進來的風我也很喜歡，只要到了春天，就有很甜的味道哦。」他走到窗邊，望著那片不會變的風景。

「這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一起住在這裡有很長一段時間耶。」

「我也會常常去拜訪你哦，我很想跟你的女兒們玩，我們可以一起讀故事書和扮家家酒。那樣一定很有趣。」

「歡迎啊，你什麼時候要來都可以的。」

「還有啊，我真的很想去蒙古大草原騎馬，你以前答應我要一起去的。」

「總有一天我會跟你去的，等我的女兒們不喜歡跟她們的老爸出去逛街，會自己跟同學上街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就去。不過到時可能騎不動那些蒙古馬了，我們騎摩托車好不好? 」

「好啊，就算是開車也可以，但是一定要敞篷車，沒有風吹在臉上的感覺不像在旅行哦。」

「你高興就好，我都聽你的。」

我們一起在窗邊看著整排的油加利樹，秋初的風吹過來陣陣夏末的蟬鳴，池塘的漣漪下，幾條魚輕巧的滑過，而池塘後面那一大片蘆葦正準備開花。

「欸，你說那圖上面畫個蒙古包會不會比較好? 」

「有或沒有都沒有關係吧，不過草原一定要夠大才好。」

「那多一個騎著馬的男人呢? 」

「你沒有搞懂，重要的是草原啊，男人或是蒙古包都是草原的附屬品而已，沒有了草原，什麼都不重要啊。」

「花也一定要夠漂亮是吧。」

「是啊。」

「那冬天來的時候怎麼辦。」

「不會啦，草原上面永遠是初夏。」

「為什麼? 」

「你很笨耶。」

「回答我嘛。」

「因為那是形而上的草原啊。」

「噢。」

「喂，你真的要帶我去蒙古大草原玩哦，不然我下輩子還要繼續糾纏你唷。」

「我知道啦。」

「還有啊，以後不用給我送咖啡和香菸來了，我已經不想喝曼特寧和抽菸了。」

「已經不需要了嗎? 」

「對啊，我看你也跟我一起戒菸吧。」

「我沒有辦法，我已經習慣了，我不抽菸的話，那些習慣我抽菸的人會不習慣的。」

這樣的下午，我和我的老朋友持續著愉快的對話，我們不再嘔氣吵架的感覺真好，非常的輕鬆自在，而且 Jobim 的音樂真的很棒，咖啡也很好喝。

( 心情隨筆｜雜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