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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30 23:23:21瀏覽92|回應1|推薦3 | |
84. 九點下班時間一到,偉恩就遵照秀慈和簡福貴的約定,騎著車來到恆陽地檢署。 一踏進地檢署的大門,大廳的法警照例上前盤問。不過偉恩還沒來得及開口,秀慈就已經搶先一步回答他: 「警察先生你好,我們是來送證物給簡福貴檢察官的。」 「喔?妳叫做張秀慈對吧?簡檢有跟我提過了。來,那盒證物交給我就好,我會幫妳轉交給他的。」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比較悠閒了,還是秀慈看起來真的很討喜,才讓那名法警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幼稚園的老師在哄小孩一樣。 而在秀慈搶走了發言權之後,偉恩默默地站在一旁,倒也不覺得困窘,反而還多了一點餘裕可以看看這棟大樓,讓他得以注意到這裡挑高過度的天花板、幽微昏暗的光影和冰冷凝滯的空氣,再加上他們的交談聲所製造出來的陣陣回音,讓這裡更顯得莊嚴且神聖。 「請問……簡福貴檢察官還在這裡嗎?」秀慈進一步問道。 「在啊,他可是我們署裡出了名的工作狂,常常都會加班到八、九點才離開,最近又接了這樣一個大案子,我看他根本就不用睡覺啦。」法警的話裡帶著明顯的敬意。 「那……我們可以直接拿上去給他嗎?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告訴他更多線索喔。」 這時,不只是法警感到錯愕,連偉恩也對她異常的積極感到十分地驚訝。 「這個嘛……我想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啦,可是妳旁邊這一位是?」法警指著偉恩問道。 「他是……」秀慈頓時遲疑了。 「我是她的朋友,你好。」偉恩大方地介紹自己,用一種可有可無的身分。 秀慈覺得自己的心刺痛了一下。 「好吧,那我幫你們問看看。」 法警拿起值班台上的電話,撥到簡福貴的辦公室去。在一段簡短的應答之後,法警這才允許他們兩個直接上樓。不過這樣一來,他自己倒也樂得輕鬆,不用再上上下下地爬樓梯,只要跟他們簡單說明一下辦公室的位置,就可以坐下來繼續把他的九點檔看完。 就像偉恩剛才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秀慈和法警說話,此刻的他一樣毫不勉強地跟在秀慈的後頭,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上樓去。因為他向來就不是一個強勢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跟別人起衝突的人;他總是習慣順著別人,即便有時候這樣的忍讓可能會傷到自己,或是因此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他也不曾改變過自己。 就一個男人來說,他似乎擁有了太多女性的特質,因而總是淪落到委屈求全的悲情角色,最終演變成為面對外界環境時的慣性反應。 同樣寬敞的樓梯間,被設計成中間開闊、再往左右兩邊迴旋而上的樣式;挑高的天花板上,還安著一盞款式老舊的日光燈,那光線因為歲月的緣故而越發疲軟無力。秀慈走在前頭,感覺她的腳步有些焦急,幸好偉恩就在後頭,可以時時注意她踏出的每一個步伐。 到了三樓,他們在長長的走廊上找到了剛剛法警所說的「偵查科」的門牌。一走到那裡,只看到在大約一間教室這麼大的空間裡,放了六張辦公桌,它們左右對稱地排開,中間留下一條窄窄的過道,而每一張桌子的周圍,都放了若干的檔案櫃當作簡易的隔間,而在外圍的牆邊,也同樣圍上密密的一層檔案櫃,感覺就像來到一座用檔案櫃堆砌而成的堅實堡壘,而每一架檔案櫃裡,都是一個世代的悲歡離合。 整間辦公室裡,只剩下後排的燈還亮著,白色的燈光籠罩在一個埋頭苦幹的男人身上,他因為正在專心過濾電話筆錄(他現在看到第兩百三十六份了),而忽略了他們的存在,但在秀慈喊了他一聲之後,他抬起頭,看見她隱身在微光中的輪廓──有那麼幾秒鐘,他也忽略了偉恩的存在。 這個無心的舉動,連偉恩也察覺到了。 「妳就是……張秀慈嗎?」簡福貴用一種虔誠的語調在問她。 「我就是。你好,我們是來送證物的。」秀慈客氣地回答,並且側過身,讓簡福貴可以看見站在她身後的偉恩。 簡福貴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偉恩的存在。 偉恩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略顯退縮地向他點頭致意。 「好的,兩位請進!」 簡福貴從一片由公文堆疊起來的丘陵中起身,秀慈這才發現他的身材原來如此魁梧,有如從一片低矮的丘陵中又猛然拔起的一面峭壁,讓人只能仰望,不敢親近。因此,秀慈和偉恩仍然站在門口,並沒有因為聽見他善意的邀請而大方地走進去。這種惶惑不安的心情,或許就跟國中到訓導處報告或是古代衙門在升堂的時候一樣吧?低賤的草民是萬萬不敢在司法的殿堂上造次的。 「直接進來沒關係,這裡不是法庭,不用這麼拘謹。」簡福貴又勸了一次。 秀慈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去,而偉恩同樣跟在她的後面。簡福貴目睹這怪異的行進次序,心中不禁浮現出一個疑問:「他們是姊弟嗎?」 因為辦公室的空間有限,當然不可能出現像董事長辦公室那樣一整套豪華的沙發和做工講究的茶几,簡福貴只能有些困窘地跟鄰近已經下班的同事借來兩張椅子,讓秀慈和偉恩可以暫時落座。 簡福貴引導秀慈坐在離自己比較近的那一張椅子上,再請偉恩坐在另一張距離稍遠但還是可以面對面談話的椅子上,接著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因為根據上次通話的印象和這次所看到的情況,他覺得能夠提供他較多線索的人,應該是秀慈才對。除此之外,他應該沒有其他額外的考量。 「呃,兩位好。對了,上次電話中忘了請教……」簡福貴先向偉恩補打聲招呼,卻想到自己根本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黃偉恩,檢察官你好。」偉恩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之後,隨即直率地報出自己的姓名還有身分,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這個是要給你看的證物。」 簡福貴從偉恩的手上接過那個紙盒和一大包牛皮紙袋,他先把紙袋擱在桌上,然後把紙盒放在大腿上,只是當他打開蓋子的那一刻,卻不免感到有些困惑: 「這是什麼?」 他小心地捏起那最後一隻千隻鶴,像在展示一般高舉在半空中,等待他們的回答。 「這個就是我說的死者的日記,她把日記寫在日曆紙上,再把它們摺成一隻隻的紙鶴。」偉恩沒等秀慈開口,就決定自己跟簡福貴解釋了。因為他很清楚,那些千紙鶴固然精緻又無害,卻仍然被秀慈當作是母親的一部分而被排斥著、怨恨著。 簡福貴聽完偉恩的解釋,又看到秀慈眉頭緊鎖的樣子,也就沒再多問了。不過,他倒是動手拆起了這最後一隻千紙鶴,在一陣紙張摩擦的窸窣聲之後,他開始專注地讀了起來:
秀秀: 有個男人說他要殺我,他說妳騙他,讓他很丟臉,他說要連妳一起殺,就在今天晚上,他會把妳帶來我身邊,再把我們兩個一起殺掉!秀秀,妳一定要小心,不要被這個男人給抓到,媽媽反正活不了了,妳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還有不要把我忘記了,好不好?媽媽愛妳,真的好愛妳。 民國九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這個東西、是真的嗎?」 簡福貴讀完之後,實在不能不懷疑這批證物的真實性,畢竟如果這是真的話,有哪個殺人犯會跟受害者預告死期,還讓她有機會寫下來呢? 「這是真的,我用她的名字向你發誓,你手上的那一盒日記,全部都是她親手寫的。」秀慈冷冷地說,伴隨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好,妳口口聲聲說妳是她的女兒,那請妳先回答我,妳的媽媽叫什麼名字?」簡福貴憑他多年的辦案經驗,很懂得要如何揪出當事人供詞中的破綻,所以他立刻提出了一個足以斷定真偽的問題,來逼出她的真面目。 「我媽媽的名字,叫做李水順。」秀慈用同樣冰冷的語調回答。 不謀而合。簡福貴愣住了。她有可能跟吳耀邦串通嗎?還是她也從那位警察的身上得到情報了?還是他們都是串通好要來騙他的呢?各種疑問在他的腦中激辯著,這是一位檢察官在辦案時所能碰到的最大難題──你永遠不知道誰說的是真的。檢察官會濫權栽贓,而一位美麗的證人也有可能說謊。 「那我再問妳,這段日記裡面寫到有人要殺妳,這也是真的嗎?」簡福貴還無法就此釋疑,決定繼續追問下去。 「是真的,」秀慈的雙手因為這段痛苦的回憶而開始無意識地絞緊衣角,又因為太過用力而讓雙手變得更加蒼白,「那個男人真的打算殺了我……」 「那個男人是誰?事情又是怎麼發生的?他又為什麼要殺妳?妳騙了他什麼?」簡福貴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而且一個比一個還要尖銳。 「那個男人叫做高志陞,是我的丈夫……」秀慈說到這裡,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檢察官不好意思,」偉恩終於按捺不住,決定貿然打斷簡福貴對秀慈的詰問:「我那個時候也在現場,我可以幫她說明嗎?」 這時,簡福貴的視線才轉移到偉恩的身上,沉默地打量著他,又再看了一眼秀慈,看見她的表情確實變得十分痛苦的樣子,要是再追問下去的話,恐怕也只會帶來反效果。 「好,那就請你幫她解釋一下吧。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偉恩挺起了腰桿,身體微微前傾,有些結巴卻十分認真地說道: 「我先跟檢察官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事好嗎?那是因為我就住在她家的對面,那一天傍晚的時候,我剛好有事想找她,就去敲了她的房門,結果就聽到她在裡面大喊救命,說她的丈夫要殺她,我趕緊把門撞開,又跟她的丈夫扭打了起來,最後她的丈夫才憤怒地離開。而秀……我是說張小姐,她雖然昏了過去,但是在我要叫救護車之前就醒過來了,所以才沒有釀成另一起悲劇。」 「再來呢?她的丈夫為什麼要殺她?」簡福貴似乎擁有無止盡的好奇心,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這個……我……」偉恩語塞了。因為這個問題他也問過秀慈,但是秀慈並沒有回答他,那他又要如何回答簡福貴呢? 「怎麼了嗎?你也不方便透露?還是連你也不知道?」 「檢察官很抱歉,」秀慈終於開口對他說,「這件事涉及我個人的隱私,實在不方便跟你說明。而且這件事跟你現在要偵辦的案子也沒有關係不是嗎?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追問呢?我們拿這些證物給你,是想讓你知道那家養老院真的有問題而已,是希望你在確定我媽媽是被人謀殺的以後,可以有更明確的調查方向,我們就只是來提供你線索而已,不是來這邊給你審問的!」 偉恩和簡福貴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秀慈會從一個全然無助的狀態突然變成充滿侵略性的姿態,而這樣的姿態是連檢察官都會敗下陣的,尤其是當秀慈此刻並不是以被告而是以可憐的受害者家屬身分而來,而簡福貴也確實需要他們的證詞才能進一步釐清案情。因此,秀慈倒是真的一舉顛覆了官老爺和賤民之間的地位隔閡,這一來是因為她有故事可說,二來則是因為她真的很美。 沒有人會對美麗的事物咆哮的,就算那種美是一種罪惡。 「很抱歉,是我太咄咄逼人了。」簡福貴的口氣明顯和緩許多,但是他的眼神卻是飄忽的,讓這句道歉也因此失去了目標,反而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似的。 而偉恩則在確定簡福貴並未被秀慈給激怒以後,才敢接著提醒他說:「其實這些日記我已經全都看過了,所以我們主要是想跟你說,你看第一張鶴紙……對,就是那一張,你看它上面寫的內容,我們發現那個男人,也就是張小姐的丈夫高志陞,竟然有幫死者保險,而且──」 「他也幫我保了三家保險,而且全部都是意外險。」秀慈又一次打斷了偉恩的話。或許是因為她已經知道偉恩接下來要說的事,所以乾脆自己來說比較快吧。 簡福貴聽到他們的供詞,立刻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他看了看偉恩,偉恩向他點頭表示所言不假;他又看向秀慈,秀慈卻低頭不語,眉宇間充滿了遭到背叛而激起的憤慨;他又低下頭來看著手中那張鶴紙,看到那行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他有幫我保險,如果有人來問要記得說有……」 「我知道了,我會去調查他的理賠記錄的。」簡福貴感慨地說,也算是給了他們兩位一個具體的承諾。 偉恩這時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秀慈卻是用她那一貫的冰冷口氣對檢察官說:「請你一定要把那個惡魔打入地獄,那裡才是那個男人該去的地方!」 「妳太激動了,我幫妳倒杯水吧,妳的臉色很難看。」簡福貴其實是基於對她的尊重,才沒有當面訓斥她一頓。 因為檢察官可不是原告的看門狗,要他咬誰就咬誰,要他咬多大力就咬多大力;檢察官獨立辦案的權力和尊嚴,就連總統也無權干預。 「檢察官不用麻煩啦!你跟我說飲水機在哪裡,我幫她弄就好了!」偉恩急忙起身勸阻,他怎麼好意思讓檢察官幫忙倒水呢? 但秀慈卻兀自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著他們兩個,沒有感激也沒有婉拒。這讓場面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他們兩個似乎是在搶著做一件當事人根本不在乎的事,卻又無法就此收手。 最後是偉恩退讓了,因為簡福貴說他想藉此表達對秀慈的歉意,也對他們熱心提供線報這件事表示感激。 簡福貴出去之後,偉恩立刻質問秀慈說: 「妳為什麼要這樣跟檢察官說話?妳難道不知道他是我們成功的唯一機會嗎?沒有他幫忙的話,我們根本鬥不過那個女的和妳的丈夫呀!」 「這個我當然知道,」秀慈兩手抱胸,有些賭氣地說:「但是我不想因為這樣,就要連自己的尊嚴都要丟到地上給他踩,我們今天會這麼辛苦,還不是因為他們一開始辦案不力才會變成這樣的!」 「妳不要把余秀瑞跟他混為一談啦,上一次阿忠幫我們逃出醫院的時候妳也是這個樣子,妳難道都沒想過別人為妳付出了多少嗎?為什麼妳總是要這樣否定別人呢?」 秀慈突然抬起頭來瞪著偉恩,但是她的眼眶早已泛紅,並且滿溢著淚水。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幸的人總是我?為什麼我會有這種媽媽?為什麼我又會嫁到這種男人?為什麼我就不能平平淡淡過日子就好?為什麼這些不好的事情總是會找上我呢!我到底……」她那強忍的淚水終於還是掉了下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妳沒有錯,」偉恩十分嚴肅地對她說:「可是如果妳要用這種態度來面對這些事,那妳就真的錯了!」 秀慈沒有想到自己的顧影自憐,竟然沒有換來偉恩的安慰,反而遭到他嚴厲的訓斥,讓她感到非常錯愕。但是她並不打算就此軟化,她要堅守住自己的尊嚴,就算這份尊嚴是立足在全然虛無的基礎之上。 辦公室裡又陷入了難堪的靜默,直到門口傳來簡福貴的腳步聲,接著便看到他端來了兩杯熱茶,霎時茶香四溢,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這是文山包種茶,你們喝看看好不好喝。」簡福貴先遞了一杯給偉恩,再把另外一杯遞給秀慈,自己卻坐回去位子上,喝那杯放在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接著,他拿起了那包牛皮紙袋。 「那個是我們的一位記者朋友給的資料,也許檢察官可以重新看看這些案子,說不定可以找到他們之間的相關性喔。」偉恩補充說道。 「嗯……你們那位記者朋友很用心喔。」簡福貴一邊翻閱一邊點頭表示肯定,「哇,我還不知道那個地方有這麼多內幕呢,這下子有足夠的嫌疑可以分案調查了。」 「不好意思,請問……什麼叫做分案呀?」偉恩突然一臉好奇地向簡福貴請教。 「你有興趣知道嗎?哈哈,那就換我跟你說明一下好了。所謂的分案,就是說我本來在查余秀瑞的案子,可是今天你們提供給我的線索,卻牽扯出那家養老院有殺人詐保的嫌疑,而這個嫌疑雖然和余秀瑞的案子無關,但是我認為有進一步調查的必要,那我就會把這件事分為『他』字案來調查,如果真的發現有明確的被告和犯罪事實的話,那我就會把他改為『偵』字案,並且在偵查終結之後一併起訴,這樣你有懂了嗎?」 「有、有,我聽懂了,謝謝檢察官!」偉恩高興地說。他很單純地認定是簡福貴願意去調查高志陞的意思。 「你說你叫黃……偉恩對吧?」簡福貴決定讓秀慈先平復一下心情,而將訊問的重點改放在偉恩的身上。 「對,偉大的恩惠,偉恩。」 「嗯,這是個很好的名字。不過,我想再請教你一下,為什麼你會拿得到這些證據呢?我指的是那盒日記。」 「呃……那是我自己跑去養老院裡找到的。」偉恩不確定自己這樣做有沒有違法,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在檢察官的面前說謊,尤其是在對方還存有疑慮的時候。 「為什麼你會跑去那裡?我記得你剛剛只有說你是張小姐的鄰居不是?而且張小姐好像也是因為你拿回來的這些東西,才知道原來躺在養老院的死者是她媽媽對吧?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比張小姐還有我們知道的還要多嗎?」 偉恩覺得自己的手心都開始出汗了,但那不是因為茶杯太過燙手,而是因為對方的提問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壓力,連靜靜坐在一旁的秀慈也可以感覺得到──氣氛變得不一樣了。 偉恩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把這整件事情的經過都跟簡福貴說清楚,從他和秀慈原本只是沒有往來的鄰居,一直說到他發現秀慈燒炭並且及時救了她一命,以及在醫院協助梁仲斌做完簡單的筆錄之後,才從梁仲斌的口中得知秀慈還有一個母親,而為了幫助秀慈走出憂鬱,他才會主動找上梁仲斌,進而發現李水順就是張秀慈的媽媽,這多虧梁仲斌有找到那一張照片── 「照片?」簡福貴的發問打斷了偉恩。 「就是一張妳和媽媽的合照,」偉恩這句話是先對秀慈說的,因為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照片上的張小姐好像是在高中畢業典禮的樣子,所以梁警官才會知道那個死者是張小姐的媽媽,因為梁警官前一天才在醫院看過張小姐。」 「真是太巧了,」簡福貴用手托著下巴,像是在回想偉恩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所以你會大老遠地跑去黎明養老院去,為的是想找到李水順的遺物,好幫助張小姐走出憂鬱?」 「是這樣沒錯。」偉恩平靜地說,並不覺得自己有做什麼了不起的事。 但是秀慈第一次聽到偉恩說出這段經過,才終於知道他曾經而且直到現在都在為她默默付出,不由得對自己過去的冷淡和此刻的任性而感到愧疚。她真的不應該再為難偉恩了。 而簡福貴在聽完偉恩的陳述之後,便倒回椅背上,兩手交叉在胸前,微微垂著頭思考著,接著突然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偉恩一眼,那種眼神很複雜,包含了讚許、訝異、困惑,還有一點點的妒忌。 「你還真是不簡單啊,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鄰居,竟然敢跑到命案現場去。」 「沒有啦,我只是想幫忙她而已。」 「應該不只是幫忙而已吧?」簡福貴語帶戲謔地調侃了一下偉恩,並且偷偷瞟了秀慈一眼,而他看見,秀慈看偉恩的方式,充滿了溫柔。 「等一下!」簡福貴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便趕緊問他說:「你說你有在養老院和梁仲斌碰面對吧?那你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比如說他和余秀瑞有沒有發生爭執?或是他有沒有跟你提到有關李水順死因的看法?有的話請告訴我。」 「我的印象中……我記得他一開始就有跟我說高志陞很可疑,因為他明明是張小姐的丈夫,卻沒有跟她和檢察官說那個死掉的老人就是她的媽媽、就是李水順。而且那個時候我也有聽到梁警官和其他警察的對話,好像是在說檢察官已經把這件命案當成意外結案了,所以接下來只有等葬儀社的人來處理。可是梁警官卻把他的同事給支開,只留下我跟他,我們一起再檢查了一次張小姐的媽媽陳屍的地方,結果他不只發現她的媽媽不可能會滑倒撞到頭,而且他還在她的傷口上找到了一點點的鐵鏽!有了這個證據,她的媽媽又怎麼可能會是意外撞到頭死掉的呢?」 當偉恩向簡福貴重述了這一段經過後,簡福貴馬上就知道,這個案子可以破了。而且,綜合今晚偉恩和秀慈提供給他的線索來研判,他相信自己這次真的釣到一條大白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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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