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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9 10:39:15瀏覽142|回應1|推薦4 | |
79. 我們完全可以想像,當一個擁有絕對權力又代表正義一方的檢察官,卻被最有影響力的媒體指為濫權瀆職的暴君時,會激起整個社會多大的關注與批判。文革的瘋狂早已在共產的中國被技術性遺忘,但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紅衛兵式思維,依然瀰漫在號稱民主自由的台灣。法院尚未正式受理這起瀆職案件,電視媒體和人民的嘴巴就已經遍地開庭,每個人都身兼法官、檢察官、書記官和雙方證人,在電視機前、在餐桌上、在計程車的前後座之間,唇槍舌劍地激戰起來。 其中最具戲劇化和火藥味的橋段,要屬三立新聞台的「大話新聞」了。製作單位在事件刊出後的隔天晚上,率先開了批鬥司法不公的第一槍,而那一場節目,偉恩是和秀慈一起在房間裡收看的,至於阿忠、許仁惠、吳耀邦、余秀瑞和高志陞他們也都在各自的地方同步關注,因而讓該節目在當天的收視率飆破1.38%,高踞各家政論節目之首。 「各位觀眾大家好,大家晚安,我是鄭弘儀,歡迎收看大話新聞。」 鏡頭上是一位穿著紫色長袖襯衫,打著白紫相間條紋領帶的中年男子,鬢角微微染上幾點白霜,還戴著一副銀框眼鏡。 「在這個星期四,相信大家都有在壹週刊上看到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司法弊案,指出恆陽地檢署的檢察官余秀瑞,疑似為了規避偵查工作,就暗示法醫來改寫死因,還有員警因為私下偵辦而被檢察官收押,魂斷看守所。那麼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今天我們就邀請到了許多重量級的來賓,來為我們好好地解說這件事情的始末和內幕,首先介紹來賓,第一位是資深調查記者謝忠良,再來是退休法醫戴鐵雄、政大法律系教授司徒正德、民間司改會執行長陳淑萍,以及同屬恆陽地檢署的資深檢察官,簡福貴。」 所有的來賓在鄭弘儀的介紹下一一回禮,每個人的臉上都面帶笑容。而在介紹完所有的來賓之後,鄭弘儀便又繼續剛才的話題,先對這起事件做個簡單的短評: 「司法黑暗、司法不公的事情,在台灣其實早就已經不是什麼大新聞了,早在警總的時代,就有嚴刑逼供、未審先判的前科,再說到幾件讓人憤恨不平的冤案,包括:林家滅門血案未破、鄭南榕被迫自焚、陳文成「被墜樓」,還有許許多多台灣無辜的知識份子,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消失掉了!光是拿陳文成這件命案來說就好,連國外的法醫都已經組隊來台灣調查,公開宣稱那起命案被認定是意外墜樓實在太扯,直言死因絕不單純了,結果台灣的檢察官照樣用意外墜樓來結案,根本就是怠忽職守、刻意隱瞞!到了今天,台灣的檢察官又爆出這起吃案的事情來,難道說這些檢察官真的都這麼囂張嗎?他們的權力真的就有那麼大嗎?我們先請司改會執行長陳淑萍陳女士,來為我們說明一下,看看台灣的檢察官到底是什麼樣子。陳女士請。」 鏡頭隨即切換到一位身著白色套裝的女士身上,只見她留著一頭切齊頸根的俐落短髮,戴著一副細邊框的銀白色眼鏡,蛾眉淡掃,脂粉薄施,容貌秀氣卻又帶了幾分英氣。 她態度雍容地開口說道:「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在這裡先向各位報告一下目前司改會所挖掘出來的司法內幕,首先──」她撥了撥幾根滑落的髮絲,隨即立起她事先準備好的手板開始說明:「自《法官法》個案評鑑制度生效以來,一共做成了十六件評鑑案,其中只有兩件成案移送監察院調查,成案率只有十二‧五%,簡直低到難以想像的地步。而在十四件未成案當中,以『已逾兩年請求期限』為理由駁回者,竟然高達九件!那所謂『兩年請求期限』是怎麼來的呢?為什麼會把追溯期訂得這麼短呢?原來是因為在《法官法》實施後,其內容第三十六條第一項規定,對個案評鑑之請求,必須在兩年內為之,反而比檢察官原本適用的《公務員懲戒法》的十年懲戒時效還短!說得再白話一點,就是政府為了平息民怨而通過的《法官法》,實際上卻變成濫權瀆職的法官和檢察官的保護法,這實在是非常荒謬的事情!因此,司改會已經積極和立委們接洽,期盼能在本會期修正通過,取消這把可笑的保護傘!」 「好,感謝陳執行長讓我們知道台灣司法體系有多麼地顢頇和官官相護。接下來我們請政大法律系教授司徒正德,來為我們說說這些司法機構的爭議還有哪些,教授請。」鄭弘儀節奏流暢地將發言權轉給另一名滿頭白髮卻氣派儼然的教授,從他一身黑色的西裝和深藍色的領帶,可以感覺得到他那身為學者的莊重之風。 「主持人好,我就簡單補充一下剛才陳執行長的發言吧,說起來我們也已經是老戰友了,一起在司法機關的外圍發起改革的行動,一轉眼也快十年了……」司徒正德稍稍挺起身子,隨即切入正題:「剛才陳執行長是從執行結果來討論的,而我想補充的是執行過程的問題。首先,評鑑委員會目前是設置在司法院和法務部下面的,其組成、設置都與人民所期待的『外部獨立監督機制』有極大的落差,就連檢察官評鑑委員會的幕僚人員,都還是由法務部的職員來擔任的。而當我們提出共同監督的要求時,主管機關又以『評鑑委員會獨立行使職權為由』,拒絕接受民間的監督。 因此,這個制度說穿了就是球員兼裁判的制度,以這樣的制度來評鑑不適任的法官或檢察官,我們當然無法看到他們大刀闊斧地整頓風紀,而只能以各種名目來塘塞我們,為自己人護航,這才是這個制度最可恥的地方。」 鄭弘儀和其他來賓聚精會神地聆聽司徒正德的發言,不時點頭表示認同,或者露出同仇敵愾的憤怒表情,等到他說完之後,鄭弘儀立刻接著說:「究竟自己人評鑑自己人的現行制度,能不能取信於民呢?我們再請資深記者謝忠良以他在第一線的觀察,來跟我們分享一下。忠良兄請說。」 「謝謝弘儀大哥,其實你剛才就有提到幾件檢調單位故意怠職的重大案件,像林家血案和陳文成命案,他們都是很明顯的政治暗殺事件,只是我們都知道法院和檢察署基本上都是國民黨開的,所以這幾件案子當然不可能查得出什麼結果。但是讓台灣人普遍不信任司法的理由還不僅於此,我們暫且回顧一下近幾年來司法機關爆發的幾件弊案,像是最高法院法官蕭仰歸為了兒子肇逃的案子去關說高等法院審判長啦,或是法官林德盛因為風紀案被跟監結果卻牽扯出婚外情緋聞等等,不過這幾件案子都還比不上最近一次爆發的,堪稱台灣司法史上最重大的醜聞──五名法官、一名檢察官、兩名轉任律師的前檢察官,居然全部因為貪汙和偽證罪而被判刑定讞,最輕的判一年六個月,最重的判二十年!當這件案子一爆出來,台灣人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做『有錢判生,沒錢判死』! 我在這邊簡單說明一下,那個行賄法官的主嫌就是前立委何智輝,因為在立委任內涉嫌貪汙,原本一、二審都被法院判了十幾年,結果在買通當時更一審的審判長陳榮和及李春地之後,竟然大逆轉被判無罪!如果不是因為特偵組掛線監聽才抓到話柄,這樁醜聞可就真要瞞天過海了。 再說到檢察官的惡行惡狀,『水哥』井天博,這個人相信大家應該不陌生吧?這個人不只是像今天這個余秀瑞消極查案而已喔,他還積極在幫壞人脫罪呀!這個人在去年的時候,因為偵辦一起中醫診所販賣含禁藥咖啡的案子,意外發現上游廠商就是他之前合作過的孫雅慧,結果呢?他不是大義滅親喔,他是私下把涉案的罪狀告訴孫雅慧,暗示她要花錢才有辦法脫罪,等到孫雅慧雙手奉上價值十二萬元的幹細胞針劑,又讓他投資獲利驚人的錳礦開採生意後,井天博還真的將她所涉及的案件簽結,甚至還幫她捉刀寫訴狀,前後獲利超過十億!所以我們後來才有很多記者朋友戲稱他叫『十億檢座』,因為他比香港的『五億探長』雷諾還厲害啊! 所以說,台灣後來爆發的白玫瑰運動,將近十萬人上街頭,他們抗議的可不只有恐龍法官而已,當然還包括了那些披著正義的外衣卻幹盡壞事的司法官們;十萬人上街頭,是台灣人長期以來對司法的不信任,被司法霸凌的具體回應。」 鏡頭又回到了主持人的身上,只見鄭弘儀兩手抱胸,再用右手撐住下巴,像在沉思的樣子,過了幾秒鐘之後,才開口說: 「聽完忠良兄剛才的歷史回顧,相信電視機前的觀眾應該也跟我一樣,感到非常沉痛。原來我們不只有恐龍法官、收賄法官,現在還多了一個叫流氓檢察官,濫用人民所賦予他們的公權力來欺壓百姓,貪贓枉法!」 接著,他拿出了一張手板,用筆尖領著觀眾,一句一句地讀出來:「最近有一份叫做『社會信任度』的民調剛出爐,告訴我們,目前社會對於司法官的信任度只有32.0%,不信任司法官的高達56.7%,而相信法院的判決能維護公平正義的,低到只有21.5%!各位觀眾,不管你們有沒有遭受過司法霸凌,在聽完了剛才的那些評論之後,相信你們都應該能夠理解這個民調數據是怎麼來的了。不過,為了彰顯我們的客觀中立,不只是一言堂式的自說自話而已,我們也邀請到同樣在恆陽地檢署服務的資深檢察官簡福貴來現身說法,檢座!請說!」 這時,鏡頭帶到了一位身穿黑色西裝外套、純白襯衫再打上一條紫色領帶的年約四十五歲的男子,他的頭髮黑白夾雜而略顯凌亂,然而一雙眼睛卻透出一股專注而沉穩的氣勢,絲毫不被剛才那一連串針對法界人士的砲轟所影響,反而泰然自若地靠在椅背上,不慍不火、不卑不亢地說: 「謝謝主持人和貴節目的用心,你們至少盡到了媒體平衡報導的義務。」 他的話說得極其緩慢,但是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鏗鏘有力,散發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法家氣魄。 「對於剛才幾位專家,還有前輩──」簡福貴以手勢向司徒老師表示敬意,「你們的批評和指教,我就不在這裡一一回應了,畢竟,你們說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實,而事實是無法反駁的,我只能概括承受。其實,我今天來上這個節目,署裡的人完全沒有任何表示,沒有勸阻,也沒有支持,更沒有人想託我來幫他們平反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很簡單,因為我就是所謂的『黑牌檢察官』,我是完全放棄了升官發財的希望,拒絕和他們同流合汙的人,所以我今天才敢光明正大地──坐在你們這些人的面前。」 簡福貴說到這裡,原本一兩位對他不熟悉的來賓臉上所露出的輕蔑或帶點看好戲的表情,現在全都收斂了起來,並且挺起身子,聽他說下去。 「我必須說,你們剛才說的那些案子還有數據,我都相信那是真的。我們的法院和檢察署裡面,確實存在這種濫用自身權力的同仁,這一點,是我感到非常遺憾的地方。那些人早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為了什麼去報考司法官的,這也驗證了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的一句話:『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地腐化。』 你們,包括電視機前面的觀眾朋友,你們當然可以批判我們、唾棄我們,但我想說的是──今天這件案子,還有過去的那些醜聞,都不是他們個人的問題,而是制度的問題。怎麼說是制度的問題?各位如果有跟我們同樣的經驗,或者你們的身邊正好有家人或朋友是司法官的,我想請問你們,那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在考呢?是大學剛畢業?還是重考五、六年的全職考生?不管他是哪一種人,我必須說,他們都只是學生;單純的、守規矩的,甚至是貧窮的學生。我們在成為司法官之前,幾乎沒有經歷過任何社會的歷練,但是,當我們考上並且結訓以後,卻從此握有足以讓總統也低頭的巨大權力。各位,你們不覺得這個制度太詭異了嗎?你們不覺得這個制度太荒謬了嗎?一個年輕小夥子,只是因為讀完幾本書、會考幾次試,就能得到決定別人生死、奪去別人自由的權力,這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呢?」簡福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停頓半晌,這才一個字一個字地總結道: 「妄自尊大,無法無天。」 與會的來賓們以為他還會再多說幾句,想不到他就只說到這裡,接下來便一句話也不說了。 主持人發現節目出現了冷場,連忙有些虧欠且遲鈍地說:「呃……這個、我們感謝簡福貴檢察官,提供給我們另一個面向的觀察,我身邊確實也有許多人有志想報考司法官,但是我還真沒思考過考上前後會有什麼樣的差別,而且──」 鄭弘儀低下頭來,嘆了一口氣說:「我想檢察官是想提醒我們,如果換做是我們坐在那些司法官的位置上,我們又是否真的能夠抗拒那些伴隨著權力而來的誘惑呢?不過,我還是選擇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正是因為司法官的地位特殊,才更應該謹言慎行,樹立更高的道德典範才對,而不是兩手一攤跟我們說:『不好意思,我們也是人。』我想這樣的話,那他們跟無賴是沒有什麼兩樣的。若有冒犯,還請你見諒。」 鄭弘儀向簡福貴微微地點頭示意,隨即邀請下一位重量級人物來發言──他是早已退休的資深法醫,戴鐵雄。 「主持人好……」一名穿著素樸白襯衫的老人緩緩開口說。那白而稀疏的幾根髮絲,早已蓋不住爬滿額頭的深深皺紋,「我也贊同剛剛那位檢察官所說的話,今天這件事情,確實不能全部歸咎到他們的身上,畢竟人是很複雜的,從我法醫執業三十年來的經驗來看,檢察官和殺人犯的差別只有……檢察官可以合法地殺死一個人。所以我也認同,必須建立一個健全的制度,才是最根本的藥方,光是抓幾個司法官算不上什麼改革,那些坐在立法院裡的大法官們應該要聽進去才是。」 戴鐵雄說到這裡便停下來了,喘了幾口氣之後,才又接下去說:「不過我知道,節目今天請我來到這裡,不是想知道我對司法改革的看法對不對?是希望我就實務上的經驗,來跟大家說說檢察官和法醫之間的角力對不對?」 「是的,老師請說說您自己的經驗吧,給電視機前的觀眾補充一下這段不為外人所知道的故事,麻煩您了!」主持人給予肯定的答覆。 「好吧,我回想一下……印象中類似今天這個案子的其實也不算少,我以前確實曾經碰過沒錯,那個壹週刊的記者分析得沒有錯──對,我也有看過那篇報導了,我接著說喔──判定死因是法醫的工作沒錯,但是有的檢察官確實會因為個人的考量,而希望我們可以便宜行事就好。我還記得有一次啊,好像是民國八十八年的時候,那時候我在恆春,也就是我負責的地區,發生了一起火災,消防員在火勢撲滅以後,發現了一具屍體,就打電話通知檢察官跟我到現場相驗。那個時候啊,屍體雖然已經燒得焦黑了,但是我還是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了四處深及內臟的刀傷,我馬上判定這不是一起單純的火災,而是有人先殺人後縱火,想要佈置成意外的樣子。只不過,當我跟檢察官報告的時候,檢察官卻好像因為那天剛好是週末的關係,急著想要回台北去,竟然就告訴我說,如果沒有什麼他殺的證據,是不是可以直接簽結就好?結果我當場就回絕了,並且在死因那裡寫上他殺,讓檢察官無法就這樣草草結案。 今天這起案子,我也看到了檢察官有那麼一點點濫權的影子。如果到時候高檢署真的發現有疑點並且追究下來,那個檢察官還可以推說自己是依據法醫的認定才結案的,把錯都推到那個法醫的身上,這樣做真的是很不應該啊。」 「好的,感謝戴法醫為我們分享了一則真實的案例,還好您當時有堅持專業,沒有就此妥協,否則又會有一個受害者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主持人神情凝重地總結道,隨即又回復到原本不喜不怒的表情,面對著鏡頭客氣地說:「那接下來是我們的call in時間,歡迎電視機前面的觀眾朋友打電話進來說說你的看法,首先是──好的,台北的郭先生,請說。」 「喂?各位好,我是政大新聞系的教授,我叫郭力昕。」 節目現場用擴音器播出第一位call in進來的人聲,聽起來是一名成年男性,語調沉穩且自信地說:「首先,我還是要為各位願意關心這件事情,並且提出更深入的分析和評論給予肯定與感謝,然而,我還是必須充當一隻烏鴉來跟各位說一些不好聽的話。各位現在的發言,都已經不是私下的閒聊了,而是立足在媒體的公器之上,將你們的想法和說法潛移默化到視聽人的心中,進而激起或說左右了社會的輿論,而這一份影響力是不容小覷的。所以,當你們帶著肯定或批評的態度在評論任何一位人物時,請不要忘了,你們同時也在誘使電視機前的觀眾有意無意地產生相似的觀點,如此一來,你們也將塑造出一種比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司法審判更廣泛、深遠且具影響力的媒體公審效果,甚至可能演變成『挾民意以令法官』的民粹暴力。這一點是我深感憂慮的地方,希望各位能審慎發言,不要妄下論斷,對當事人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徒留媒體殺人的罵名,謝謝。」 「好的,謝謝郭教授的建言。接下來是──雲林的徐小姐,請說。」 主持人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是不帶任何情緒地轉接下一通電話,並沒有打算針對剛才的發言再提出什麼辯駁或評論,一如他在主持的過程中,大多時候也只是讓來賓充分發言,進而讓不同的觀點可以並呈在觀眾的面前。這種氣氛和諧理性、不流於對罵或抹黑的政論節目,在當時的有線電視台當中也算是少見的。 「弘儀你好!我是貴節目的忠實觀眾喔!」擴音器又傳來了另一位女性的聲音,「我之前都只有聽你們在討論而已,不會特別打過去說什麼,可是這一次我覺得我有必要出個聲才對。因為我也有看到壹週刊的那篇報導了,那家黎明老人院我之前就是在那裡做的,我必須說喔,那個地方真的有問題欸!因為我還在那裡的時候,就曾經發生過一起老人的意外呀,可是那個老人你知道嗎,他根本連翻身都有困難了,結果他竟然可以從三樓的陽台欄杆翻出去摔死耶!一個連起床都沒有辦法的老人,怎麼可能會在半夜翻過那麼高的欄杆呢?這裡面一定有問題嘛!可是當時檢察官也是把他認定成意外,家屬也都沒有追究,這件事情就這樣被帶過了……」 「好,謝謝徐小姐的補充,接著是──」主持人話還沒講完,電話另一頭便急急地說: 「我是余秀瑞檢察官,你們今天批鬥的主角。」 在場的來賓一聽到是余秀瑞,立刻一改剛才輕鬆的態度,換上了防衛的鎧甲,準備迎戰。而在這群來賓當中,唯有她的同行簡福貴依舊處之泰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余檢察官妳好,請問妳有什麼地方要澄清或說明的嗎?」主持人還算客氣地問道。 「就如同剛剛那位郭教授所說的,你們濫用了自己的權力來議論已經結束的案子,你們自以為是法官、是檢察官,在電視上混淆視聽、煽動仇恨!我告訴你們,我不只會證明自己的清白,我還會以妨害名譽的罪名來控告你們每一個搬弄是非的小人!你們等著看好了!」 余秀瑞此話一出,資深記者謝忠良立刻反駁道:「沒問題!妳盡管告!我告訴妳,我當記者已經超過十七年了,前前後後揹了十個案子,還沒有哪一個案子可以定我罪的,妳盡管去告吧!」 司改會的陳淑萍也接著回應道:「余檢察官,我們都是法律人,如果妳說我們妨害妳的名譽,請問妳要憑我們說的哪一句話來定罪?妳說妳是清白的,可是就我們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妳確實有被指控干預法醫執行業務的罪狀,採訪記者也表示一切都有錄音存證,難道妳還想要用妳的權力來掩蓋這個事實嗎?用濫訴的手段來堵人民的嘴嗎?」 這時,攝影棚內你一言我一句地和call in進來的余秀瑞吵成一團,連製作人也不知道該為哪一位來賓的發言上字幕了,直到始終保持沉默的簡福貴檢察官突然大喊一聲:「安靜!」所有人才霎時靜了下來,而鏡頭也立刻帶到他的身上。 只見他兩眼直視著鏡頭,並且伸出右手直指著前方,好像是在指著電視機前的余秀瑞一樣。他字字清晰且嚴肅地說:「現在只有一項證物可以證明妳的清白,就是那名死者的遺體。如果其他法醫相驗後也認定是他殺的話,那妳扭曲死因的嫌疑就更大了。」 「你少在那裡瞎掰了!我早就查證過了,那具屍體已經被家屬領走,在去年底的時候就火化掉了,你還哪裡來的證據!」余秀瑞憤怒又得意地說。 「很遺憾,吳耀邦──我相信妳知道我說的是哪一位──他已經私下告訴我了,那具屍體並沒有被火化掉,它還完好如初地躺在他診所私設的冰櫃裡,而我也將在下週一的時候,正式傳喚妳到案說明。」 簡福貴的一席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連電視機前的高志陞和許仁惠也傻住了,只有偉恩隱約想起了梁仲斌最後託他轉告吳耀邦的那件事: 「幫我跟他說,我寄在他那裡的東西,可能要好一陣子才有辦法跟他領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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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