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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16 08:39:40瀏覽90|回應1|推薦3 | |
69. 凌晨兩點的養老院,森白色的月光在冰冷的水泥牆上投射出一座死寂的靈堂,而躺臥其中的一具具虯曲的朽體,和他們那一張張無人憑弔的遺容,全都井然有序地陳列在永夜的寂寞裡。 他們只是睡著了,看起來卻像死了,連垂死前應該要有的掙扎也忘了。 今晚輪值大夜班的警衛阿成,今年也不過才三十出頭,因為長期值夜班而搞得眼窩深陷、身材乾瘦、皮膚白皙,穿著一身明顯大了一號的制服,是守夜的固定班底。他是因為在外頭混不下去,才會透過派遣公司的介紹來到這裡的,所以即使心裡十分排斥巡房這件事,但是因為接連發生了兩起闖空門的事件,讓院長不得不半要求半威脅地對他和另外一名派遣工說:「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每隔一個小時就給我去巡一遍!巡到天亮為止!要是被我抓到你們在偷懶的話,就準備回家吃自己吧!」只不過,當阿成兢兢業業地巡了一個禮拜之後,才發現院長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因為他連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反倒是另一名養老院的員工,卻會三不五時在半夜爬起來「夢遊」,那個人就是讓阿成有些畏懼的高志陞。 而阿成之所以稱他為「夢遊」,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高志陞這種怪異的舉動,連他自己也常常在巡房的時候被他突然竄出的身影給嚇到,而高志陞卻只是冷冷地應他一句:「房間裡面好熱鬧,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可是有誰會想要在老人院裡走走啊?而且還是在十一、二點或是凌晨兩、三點這種奇怪的時間點?但是礙於高志陞是院裡第二資深的員工(第一資深的是他的媽媽,而他的媽媽也同樣住在院裡,還在這裡生下了他),就連院長對他也都是讚譽有加,屢屢公開表揚,所以大多數的員工都很尊敬他;同樣的,也會因為他那張可怕的臉和他不時出現的古怪舉動而害怕他。 另一方面,阿成對於高志陞直到現在還是不肯教他怎麼用監視系統這件事,感到非常不平衡,就算這套系統是院長請他找人裝的,但是既然安裝的人當初只有教他一個人如何使用,那他更應該負起教導其他人使用的責任吧?不然他將來如果離職或是有事不在的話那該怎麼辦呢?但是就憑阿成的身分和資歷,實在是沒有資格去跟院長說三道四的,畢竟他只是個一年一聘的派遣人員,所以阿成猜想院長一定會回他說:「與其叫小高花時間去教你們這種隨時都會離開的人,還不如讓他自己多碰幾次,反正只要他一個人摸熟就夠了。」 每每想到這裡,阿成都會覺得身為一名派遣工實在是太沒尊嚴了,不僅平時都沒有說話的餘地,連最粗重辛苦的工作也都是叫他們去做,就拿大夜班的工作來講好了,名義上應該是要所有的男性員工一起輪流排班,可是實際上卻永遠只有他跟另一個小夥子在輪替,出事的時候又第一個拿他們來開刀,說起來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既然高志陞這麼愛夢遊,幹嘛不直接叫他來值大夜就好了呢?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阿成也無力去改變什麼,只能自我安慰地想著:至少等一下巡完之後,還可以回去把湖人隊的比賽看完。現在應該已經打完第二節了吧? 阿成有些隨便地巡視,但是他的視線卻很難不被二樓的某一個房間裡透出的光線所吸引,只是養老院裡一到晚上九點就會全部熄燈了,而住宿的員工就算再會摸,也大多在十二點以前就會熄燈就寢,那現在到底是誰還會留在那個房間裡呢? 不會又有人來闖空門了吧?我怎麼會這麼倒楣呢?阿成在心底暗暗叫苦,但是既然維護院內治安是他的責任,那他的心裡就算再有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查看。 只見他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明明拿著高亮度的手電筒,卻無法照亮眼前這條因為黑夜而變得深不見底的長廊,就連手電筒的光束,也在幾步以外的距離就被黑暗給吞噬殆盡,只剩下那道隱微卻平穩的光影,仍然從樓梯口數來的第四間房門外,有如鬼魅一般地散逸出來。 阿成邊走邊想著:從樓梯口數來的第四個房間,不就是工具間嗎?可是有誰會在半夜兩點的時候還待在工具間哪?阿成越想越害怕,前進的腳步也越來越慢,他甚至幾度興起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卻還是逼迫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第四間房門的外頭。他從門上窄窄的窗框望進去,發現裡頭真的有一個男人蹲在那裡,手裡還把玩著一袋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而從那個男人的背影看來,好像又是高志陞沒錯,只是他手上把玩的東西到底是──是幾天前由警察特地送回來的遺失物!但是真正讓阿成頭皮發麻的是,高志陞竟然一手拿著手電筒,照著那把被包在透明證物袋裡的鐵鎚,而另一手還溫柔地來回翻弄著它,似乎是在賞玩的樣子;而他的臉上則露出了阿成從未見過的詭異笑容,嘴唇還微微地開合著,好像是在跟鐵鎚說話似的。 阿成再也看不下去了,而且他更不希望被那個恐怖的男人發現自己正在偷看他,所以他屏住了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回一樓,隨即加快腳步跑回管理室去了。而管理室裡的電視正用壓低的音量播報著:「俠客歐尼爾又使出了一記大暴扣,進算加罰!」
高志陞確實沒有發現有人在看他,因為他正高興地歡迎他的夥伴回來。他用左手拿著鐵鎚,讓它在空中旋轉、擺盪,並且用輕柔的語調對它說:「好久不見了,我的好搭檔,警察局好玩嗎?有沒有很想我啊?」 高志陞側著頭,把鐵鎚拿近耳朵,像是在傾聽它說話似的。 「好,我知道你又餓了,想再嚐一嚐那些混蛋的腦漿對吧?……你別急,我會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的,可是我們要記得互相提醒對方……」高志陞接著卻說出了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一定要忍過兩年才可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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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