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在離開衛爾康診所以後，不管是偉恩還是阿忠，都對這整起事件有了更完整的認識：高志陞要殺秀慈，而梁仲斌認為高志陞也是殺害李水順的凶手，但是余秀瑞卻不讓梁仲斌查清楚，反而還把他給關起來，幸好有吳耀邦可以證明他是對的。

    然後呢？一個退休流氓和一個賣場作業員，卻要去調查一件被檢察官刻意壓下來的案子，這是哪個鄉土連續劇想出來的荒誕情節？阿忠自我解嘲似地乾笑著。

    「所以你現在還得回去照顧你媽媽？」阿忠明明很清楚偉恩的狀況，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他這麼說，阿忠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對……總不能讓她中餐和晚餐都吃餅乾吧？我還得回去幫她翻身、按摩還有把尿袋倒光才行，不然她可能會長褥瘡還會尿道發炎的。」偉恩伸出五根手指頭，一件一件地數出他待會兒回去要做的事。

    嗯，五根手指頭好像還不夠。

    「那這件事情你打算要怎麼查下去？」阿忠無奈地問。

    偉恩想了好久，但是他跟阿忠一樣，毫無頭緒。他只知道現在無論要做什麼調查，都絕對不能驚動他們，而他們──偉恩現在知道了──就是檢察官、警察，還有高志陞。

    換句話說，除了阿忠，偉恩是得不到其他的援助了。這可不是什麼RPG在破關，隨時可以撿到寶物，或是哪個安排好的角色會跳出來說一段預設的台詞為主角指點迷津，如果真的打不贏魔王，還可以用祕技讓牠馬上死掉。這是真實的人生，而偉恩已經賭上了他的全部，沒有死掉重來這回事。

    「不然我們來重新整理一下好了。」偉恩邊想邊說：「我們主要是要讓秀慈不會再被高志陞給騷擾，結果發現高志陞真的有可能是殺害李水順的凶手，那如果我們能夠證明高志陞真的殺了李水順，他就會被抓去關，甚至被判死刑，這樣秀慈就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

    「嗯，是這樣沒錯。但要怎麼證明？」阿忠沒有否定偉恩的分析，只是從他的頭上澆了一大桶冷水。

    「呃……我想……」偉恩再次陷入痛苦的思索當中，「如果是要證明一個人殺人的話……咦？忠哥，電影裡面是不是都會演到說，有什麼目擊證人還是殺人凶器之類的證據對不對？那是不是只要我們找到類似的證據，就可以證明他殺人了？」

    「嗯哼，很好，有進步，那要怎麼找？」

    偉恩聽到阿忠的回應，忍不住沮喪了起來，感覺自己好像在跟一堵牆討論事情，不管提出什麼想法都會被硬生生地彈回來，帶給他更深的挫折感。

    但是站在阿忠的立場，他其實對於偉恩剛才在診所裡的表現十分讚賞，他甚至還有些期待，如果他繼續陪著這個傻小子走下去，會不會出現更多讓他意想不到的發展呢？他越想越興奮，但是表面上仍然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因為他希望偉恩可以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解決這件事，那麼，偉恩將會成為整起事件中最大的受益者，而不只是得到那個女人而已。

    「怎麼找……要怎麼找啊……」偉恩整個身體彎成了一隻蝦子的形狀，兩手抱頭，非常苦惱的樣子。

    「偉恩，」阿忠決定給他一點提示，不然看他那個樣子，大概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你還記得早上那個警察跟你說的話嗎？」

    「記得啊，他說我沒有存在感啊。」

    「不是那一句啦！他不是還有教你警察是怎麼辦案的嗎？」

    「呃……他好像有說，可是我忘了……」偉恩一臉心虛地說。

    「靠么，那你剛剛是在想心酸的喔？我告訴你啦，他有沒有說你要去了解受害人的背景？有沒有？」

    「有啊，可是你怎麼聽得到？」

    「你沒發現我靠你很近嗎？而且看他的嘴型也可以猜得到，他在跟你說這件事的時候還特地放慢，結果你竟然忘了？啊不就還好我有跟你來，不然我看你就算把頭髮都拔光也想不出個屁來。」阿忠提示完之後，還不忘調侃一下偉恩。

    「對不起啦，因為我那時候很緊張啊。」偉恩有些委屈地說。

    「算了、算了，總之你聽清楚，你回去以後，再把你從老人院那邊帶回來的東西好好看一遍，有不知道的地方就去問那個女的，她現在應該會告訴你才對。反正你一定要問出他們三個之間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後來又發生什麼事？才會讓高志陞非要殺了她們兩個不可，聽清楚了嗎？」阿忠又再完整地交代一次，避免偉恩回去以後又忘東忘西。

    「可是我真的覺得這樣做很像在挖人家的隱私欸，感覺很不好。」偉恩再一次表示抗議。

    「你又來了，偉恩啊，你不可能又要討好每一個人又要把事情做好，你總得要放掉一、兩個堅持，才能完成更重要的事情。」阿忠趁這個機會繼續開導他說：「就拿我們剛才去找的那個吳耀邦好了，如果我沒有來硬的話，我們有可能問得到這麼多重要的事情嗎？所以說喔，人一定要懂得變通，要懂得折衷一下，不然像你這樣鐵板一塊硬梆梆的，又像白開水一樣單純，會很難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啦，更不要說是去幫別人了，你不要害到別人就謝天謝地啦！」

    偉恩把阿忠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仔細，但他並不是每一句話都認同，至少他就覺得，一個人能不能堅守自己的原則是很重要的，如果連自己的原則都不能堅持，那就什麼都不是了，什麼都可以了。他不想因為要幫助別人，結果連自己原本的樣子都給賠掉，甚至變成一個連他自己都討厭的人。所以他在心底下定決心，他會重新去認識秀慈、李水順和高志陞他們，但是──要用他認同的方式。

    偉恩的家就在前面了，但是他們兩個卻還沒得出什麼具體的結論，一切還是要等偉恩從秀慈身上問出一些有用的線索之後，才能安排後續的計畫。還好，無論偉恩那邊到時候能不能問出個所以然，阿忠這邊都已經有一個可靠的腹案了，只是他不想要現在就說出來，他想先看看偉恩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因此，當偉恩一臉苦惱地跟阿忠說再見的時候，阿忠也只回了一句：「我終於可以回家陪老婆小孩啦！」便駕車揚長而去，留給偉恩一大片空白(或者說是茫然)去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