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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5 00:19:06瀏覽97|回應1|推薦4 | |
59.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日玲忙著想出遊的景點,土水則忙著刷卡下訂,至於其他人則忙著把店休前後要處理的進退貨、食材保鮮和保全系統等等的雜事處理好。不過,偉恩拜託阿忠幫忙的事,阿忠也並未因此耽擱,反而利用下班以後的空檔,自己私下聯絡過去那些兩肋插刀的兄弟們,幾番打聽之後,總算問到梁仲斌被收押的相關細節,隨即通知偉恩預先準備,會面的時間就排在店休的那一天。這樣的話,偉恩不僅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在白天和梁仲斌會面,晚上還可以悠閒地在公司門口接秀慈回家,這是阿忠幫他設想好的完美計畫。 雖說秀慈一開始是拒絕參加什麼迎新之旅的,她甚至還提議讓勞苦功高的偉恩出去玩,由她來代為照顧偉恩的母親。不過這個提議後來還是被大家給否絕了,因為阿忠首先跳出來說:「這個活動主要還是為了妳才辦的,妳不去,就是不給我們面子喔!」連公司的前輩都說話了,秀慈當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眼看著日子一天天接近,而偉恩還很高興地幫她整理行李,好像巴不得她可以出去多玩幾天似的。 星期一的時候,日玲在公佈欄上寫著:明天早上八點在公司門口集合,請大家準時出席。到了隔天,偉恩一大早就陪著秀慈到公司,不過他事前已經偷偷知會過母親了,今天沒辦法帶她去散步,可是他會把電腦先設定好,看母親是要看《夜市人生》還是《天下第一味》,都只需要動一動滑鼠就可以了。 到了公司,大家也都到齊了,只有阿忠沒有出席。大夥兒這時才從土水那兒聽說,是阿忠昨天打烊的時候,臨時說他老婆剛好生病了,他必須留在家裡照顧她和那兩隻才小學三、四年級的調皮兒子,所以今天不克出席。其實阿忠的老婆根本沒事,他只是想隨便找個理由打發那些婆婆媽媽的同事,而且比起泡溫泉、吃土產,他更想要親自會一會那個為了查案卻害自己被關的笨警察。阿忠有種預感,他們兩個應該會很聊得來。 在目送那兩部廂型車載著滿滿的人駛遠之後,偉恩仍然留在店門口前等待,因為阿忠前一晚也有交代他:「八點半在大門口等我。」偉恩知道,他是為了等店裡的人都走光以後才要碰面。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阿忠開著他那輛黑色三菱出現在店門口,而他降下車窗說的第一句話是:「身分證有帶嗎?」 「有。」偉恩面帶微笑地說。 「嗯,上車吧。」 偉恩坐上了車,而阿忠隨即迴轉,往郊區的方向駛去。 「等一下快到的時候,再買一些吃的進去。」阿忠說。 「會客可以吃東西嗎?」偉恩有些納悶。 「不是要給他吃的,是給他室友的……」阿忠沉吟了一會兒,接著一臉嚴肅地說:「聽說,他在裡面被弄得很慘。」 開了半個小時之後,便已遠離市區,兩旁的街景開始變成夾道的路樹和收割後枯黃的稻田,修車廠、小吃店和檳榔攤大概每隔一兩百公尺就會有一家,但是不管哪一家,都是一樣的蕭條與破敗。如果不是因為有幾隻老人與狗在路邊閒晃或打盹,走在這條路上,恐怕會感到更加地寂寞荒涼。 頭頂上的路標寫著:恆陽看守所,兩公里。 「偉恩,幫忙看一下哪裡有在賣水果和熟食的。」阿忠邊說邊把兩側的車窗給降下來。 偉恩左右張望了一下,過沒多久,便在左手邊的轉角看到一座傳統市場,裡面還有一些攤販還沒收工。 「忠哥,那裡怎麼樣?」 阿忠順著偉恩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點頭,便把車停進市場旁邊的停車格裡。 偉恩跟在阿忠的後面走進市場,阿忠第一攤就先買烤鴨。偉恩本來還想搶著付錢,沒想到卻被阿忠給擋了回去。 「你來看他就已經很有心了,這頓飯,算我請他。」阿忠接著回過頭去對老闆說:「頭家,骨頭全部剔掉,剁成一片一片。」 「好!沒問題。」老闆似乎很有經驗,毫不馬虎地把腿骨、胸骨等等部位都給剔得一乾二淨。 但是偉恩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於是偷偷地問阿忠,阿忠跟他說:「雖然那邊只規定要乾的,但是就算是一根骨頭,帶進去裡面也是可以殺人的。」 偉恩聽了之後,露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可是阿忠卻又告訴他說:「你等一下可以看看那個警察的臉和雙手,絕對會有瘀青和破皮的。其他人進去可能還混得過去,但是警察進去,最後一定橫的出來……沒死也半條命啊。」 聽到阿忠這麼說,偉恩的心裡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是他卻無法甩開這股沉重的無力感。究竟是為什麼?一個認真負責的警察,卻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接過剁成薄片的烤鴨,阿忠又走到一處水果攤,攤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阿忠和偉恩當然不會知道梁仲斌喜歡吃什麼,但是阿忠卻很慷慨,專挑一些單價昂貴的水果,像是哈密瓜、鳳梨、火龍果之類的,而且同樣交代老闆:「全部切丁。」 結帳的時候,偉恩親眼看著阿忠面不改色地掏出一張千元大鈔,卻只找回幾枚大大小小的硬幣,偉恩忍不住想起前幾天,阿忠才跟他抱怨說,在公司辛辛苦苦幹一個月,薪水還比不上以前一期開獎抽的佣金。那他這樣大手筆的買,會不會太過度了一點? 偉恩仍然不知道向來痛恨警察的阿忠,到底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坐牢的警察如此破費?但是他感覺得出來,阿忠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甚至可以說──阿忠比他還期待跟梁仲斌見上一面。 買齊了辦手禮,兩個人立刻坐上車,直接開進恆陽看守所的停車場。下車之後,再沿著旁邊的小徑,推開一道玻璃窄門,而裡頭就是會客室的大廳了。偉恩第一眼就被牆上的展覽給吸引住,只見三面牆上掛滿了受刑人的墨跡與彩畫,間雜著幾張保家衛民的海報和標語,但是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寒涼且哀怨的氣息。偉恩猜想,這是因為幸福的人不會來到這裡,而來到這裡的都是不幸和無辜受牽連的人。 當偉恩還在認識這個地方的時候,阿忠早已經走到桌椅旁邊,拿起桌上的接見單和送食單開始依序填寫:名字,偉恩已經告訴他了,叫做梁仲斌;受刑人編號,他也不用低聲下氣去問櫃台的替代役,因為裡面的兄弟也已經跟他說過了,2008。 「他的室友有說,那個警察是因為竊盜被抓啦,但是好像不是為了錢,是為了要辦什麼案子,才得罪上面被整的。」 阿忠記得那個兄弟是這麼說的。但是他臨走之前說的話,卻讓阿忠不免感慨,他說:「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剛好啦,他那間關的都是他以前抓的犯人,有的被判十幾年欸!聽說他們已經商量好要怎麼弄他了,真是可憐喔──」 櫃台上方的燈號跳得極為緩慢,或許是因為每一組親友都依依不捨吧。阿忠和偉恩只能坐在椅子上枯等,照這個速度,恐怕要等到十一點才能見上一面了。趁著這段冗長的空檔,偉恩再一次向阿忠表示謝意,也不禁好奇地問他:「你為什麼會對一個警察這麼好?」 阿忠意味深長地看了偉恩一眼,然後像是釋懷又像無所謂似地對他說:「你覺得我為什麼討厭警察?」 「因為……你以前是混黑道的?」偉恩直白地說。 「幹!誰說做黑的就一定會怕警察?」 「那不然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沒有警察的樣啊!我們做黑的本來就違法,被抓是應該的,我也心甘情願。但是他們做警察的,平常就來跟我們插乾股、討紅包、嫖免錢的女人,碰到上面要抓的時候又找我們開刀,就是這一點讓我很看不起啦!」 「真的假的?警察也會這樣搞喔?」偉恩似乎很難以想像。 「當然是真的,那是因為你做工的地方太單純了,你沒看到而已。」 「如果是這樣……」偉恩試著推敲阿忠的想法,接著問他說:「所以你是因為他沒有這樣做才對他特別好喔?」 「不是,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只是佩服他為了辦案,竟然敢跟上面的硬幹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啦,你也該跟我解釋一下他到底在辦什麼案子吧?你又幹嘛一定要找他?」 偉恩本來並不打算多說,因為他怕阿忠他們知道以後會很擔心,但是又想到阿忠都已經幫他這麼多了,如果還對他有所隱瞞,那不是太見外了嗎?所以偉恩直到現在,才終於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到黎明老人院找到千紙鶴,而梁仲斌也找到殺人證據的經過全都講給阿忠聽。也就是因為梁仲斌是對整起事件了解最多、調查最深入的人,所以偉恩如果想要徹底解救秀慈的話,就必須要借助梁仲斌所掌握到的線索,來釐清高志陞真正的打算才行。 阿忠在偉恩陳述的過程中始終面色凝重,不發一語。直到偉恩說完的時候,他也沒有給予任何的回饋或建議,就只是坐在原地,兩手交叉在胸前,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似的。 「忠哥?我能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知道嗎?」偉恩小聲地說。 「嗯,等一下見面只能講十五分鐘,你最好先想清楚要問他什麼。」阿忠又沉默了好一下子,才用異常冷峻的口氣對偉恩說:「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 偉恩從來沒有看過阿忠露出這種表情,也沒聽過他用這麼嚴肅的口氣說話,這讓偉恩越發感受到這場會面的非比尋常,而且,隱約有一種訣別的預感。 第六梯次的燈亮了,是第十八窗口。最後一個窗口。 「走吧,輪到我們了。」阿忠倏地起身,腳步穩健地走上前去。 偉恩緊跟在後,兩個人在玻璃窗前各自落座,等候鐵捲門緩緩升起的那一刻。 只是偉恩真的作夢也想不到,他和梁仲斌的第二次見面,竟然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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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