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4/09/20 00:10:36瀏覽102|回應2|推薦4 | |
50. 秀慈陪偉恩他們母子倆回家以後,也回到自己的家裡。重生後的第一個假期,她打算好好來打掃一下。雖然說一個在上禮拜才剛鬧過自殺的人,現在卻想要整理家裡,這個念頭多少有些超現實,甚至像是一場滑稽劇,但是秀慈此刻是真心這麼想的,她想要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無論自己是否已經找到足以活下去的理由。 打定主意以後,她首先拿出黑色的大垃圾袋,把收在角落原本打算趁偉恩不注意的時候再使用的小火盆給扔進去。她想,偉恩都已經為她做那麼多了,如果自己再想不開的話,那她不只是全世界最傻的女人,也是最無情的女人。現在的她已經變得柔軟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憤恨的情緒,而且,只要一想起偉恩的那副傻樣,她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接下來,是處理高志陞送給她的那一整床玩偶,有米菲、米妮、泰迪熊和限量版的凱蒂貓,那是高志陞吃了整整一個月的麥當勞,才幫她集到的七隻全套。秀慈拿起其中一隻,端詳著它那圓圓的大眼睛和做工精細的和服裝扮,實在有些捨不得讓它們和火盆一起被當成垃圾丟掉,於是她放下手中的垃圾袋,從衣櫃後面翻出一盒紙箱,然後把所有的娃娃都放進去,幾乎塞滿了這一個大型的紙箱。秀慈又回過頭去搜索自己那張空蕩蕩的床鋪,卻瞥見了那盞旋轉木馬造型的藝術燈,她心頭一橫,動手拔掉了它的插頭,硬是把它給塞進那早已擁擠不堪的紙箱裡,被壓歪的米妮,看起來又哭又笑的。
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或許是悲傷的回憶,但是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這輩子最珍貴的禮物吧。
秀慈的心裡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封箱以後,隨即上網尋找有在收玩偶的孤兒院,再把地址抄在箱子上,準備晚一點拿去郵局寄件。就在這一刻,秀慈突然發現自己好傻,活在一個充滿回憶的房間裡,她要如何擺脫愛情早已幻滅的陰霾?就算掃盡了一床的甜蜜紀念又怎樣?底下的那一張紫色床單,床頭的那一張玫瑰花框裡的合照,還有自己身上穿的這件白色針織毛衣,每一樣東西都有他的影子,她根本沒有真的放手。從他走了以後,一直到她搬來這裡,她都沒有真正放下這段感情,她甚至還留了一張紙條在那間人去樓空的新婚房裡,希望等他氣消以後 ,回來看到那張紙條,就還可以找得到她。事實證明,找到她的只有憂鬱,而最終將她逼上了絕路。 至少,也是因為這次的九死一生,才讓秀慈明白自己不是一個沒人要的女人,還有一個小男生,居然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一樣,硬是把她從死神的懷裡給搶回來,還有那一次在醫院的時候,她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那個小男生竟然把她一肩揹起,一階一階地爬下那彷彿永無止盡的樓梯,闖過護士和警衛的戒備,只為了帶她逃離轉送精神病院的命運…… 秀慈幸福地笑了,她失去了一個曾經愛她的男人,卻也遇見另一個為她奮不顧身的小男生,現在的她,或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所以她決定,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她重新拿起地上的黑色垃圾袋,一一告別和他共同擁有的回憶,剝下那件紫色的床單,告別蜜月新婚的纏綿;拆下相框裡的照片,最後一次撫摩他由衷的笑靨。秀慈彷彿還能感覺得到他臉上那凹凹凸凸的疤痕,那曾經讓她感到害怕的惡魔印記,究竟是如何一點一滴地偷走她的心呢? 她會想起那一晚發生的事情。 那一晚,她一如往常在午夜十二點結束櫃檯會計的工作,一個人走路回家。雖然公司距離她那時候住的套房只有兩個十字路口這麼長,但是她總會朝反方向繞過一整個街區之後才走回自己的家。因為她知道,特種行業分布的地方永遠不可能安全,尤其是當一個女人在這最險惡的時間點獨自走在昏暗少人的騎樓下時,最聳動的刑事案件往往便在腦海中隨機上演,連流浪狗的哈欠聲都會嚇得她心驚膽戰,所以她的打扮向來樸素得近似村姑,而包包裡永遠會放著一瓶防狼噴霧器。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她會連打開包包的時間都沒有。一名聽起來才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從暗巷裡竄出來,狠狠地撲向她,將她白色的襯衫制服一把扯開,一手鉗住她的雙手,一手放肆地探索她早已被玷汙過的肉體,她想尖叫,但是對方隨即用帶著酒氣的臭嘴強吻她,她越是掙扎,越是被對方給緊縛、傾軋,她以為自己又要遭受一次無情的凌辱,眼看逃脫不了,只能閉上眼睛別過頭去,祈禱對方的獸性可以草草結束,突然一陣巨大的衝擊將她身上的那個男人撞開,她睜開眼睛,卻發現這時有兩個男人正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其中一方氣力不支終於撤退,而戰勝的那一方則掙扎起身,吃力地走向她,她就著朦朧的光影驚恐地發現,是惡魔拯救了她,那麼無論這隻惡魔是否臉上血漬斑斑而左眼的血絲竟擴散成大片的爛瘡,她都不顧一切地迎上去,在牠的懷裡痛哭,就算下一刻就要墜入地獄,她也不管了…… 那一夜,秀慈以為高志陞永遠都會守護著她。 她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難道真的是因為秀慈告訴他那一段羞恥的過去嗎?可是,那也是因為他們已經是夫妻了,秀慈才肯告訴他的啊,他們不是一起在禮堂的聖殿前發過誓──那時他還大手筆地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秀慈問他哪來的錢?他說是長輩留下來的遺產,用在媳婦的身上他們一定很願意──無論生老病苦都不離不棄不是嗎?那高志陞又怎麼能這樣對她呢? 只是再多的質問都喚不回已經離開的人,秀慈終究只能獨自面對這座滿是回憶的廢墟,一個人收拾,然後靜靜地等待傷口癒合,這一點沒有人可以幫她,連偉恩也不行。而且,她已經在心底暗暗發誓,那段羞恥的過去,她會永遠將它埋藏在心底,直到送葬的那一天。 她不再流淚了,而是用最冷靜俐落的動作,把相片拆下、把身上的毛衣脫下、把每一件殘留他影子的東西,全數掃進黑色的垃圾袋裡。這是遺忘的第一步,而唯有遺忘,才能找回活下去的勇氣。 一年兩個月的感情,只花一個小時就打包完了。 秀慈正想坐下來歇口氣,卻聽見一陣調皮的敲門聲,讓秀慈不用開門也知道,是偉恩來找她了。 秀慈慵懶地起身、開門,隨即又坐回梳妝台前的那張椅子上。 「嗨,有什麼事嗎?」秀慈懶洋洋地說。 「呃……妳是打算要搬家嗎?」偉恩看到眼前打包成堆的景象,很自然地聯想到這個可能。 「你神經啊,我沒事幹嘛要搬家?我是在整理不要的東西啦。」秀慈被他逗笑了,用手斜托著頭,溫柔地注視著眼前這位傻氣的小男生。 「那妳整理完了嗎?」偉恩這時才放心地問了。 「整理完啦,」秀慈看到偉恩笑得這麼開心,不免有些狐疑了起來,「你……想幹嘛?」 「張小姐。」偉恩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名老婦人的聲音,秀慈側身一看,才發現是偉恩的媽媽。 「我兒子說要帶我們去做志工喔,妳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啊?」 秀慈這下也傻住了,因為在她眼前的這對母子,竟然露出了同樣天真的笑容,而偉恩已經揹起他的大背包,他的母親也拎著一只精緻的中國風淑女包,看起來就像是要去遠足似的,讓秀慈也忍不住笑出來了。 真是一對可愛的母子呵。 「好啊,我很樂意。」 秀慈用手摀著鼻子,因為她突然覺得好酸好酸,酸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