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陣急切的電話聲驅散了梁仲斌片刻的美夢，他睜開眼睛，只見窗外已是眩目的白晝。

    「我睡多久了？」他神情恍惚，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還在響個不停，而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阿南打來的。

    「阿斌啊！你終於肯接電話了！」阿南在另一頭大聲吆喝著，背後還伴隨著吵雜的說話聲和新聞主播尖聲的播報。

    「你是在哪裡啊？怎麼會這麼吵？」梁仲斌有些不快地反問。

    「吃中飯啊，你都不用吃飯的喔？」

    「中飯？」梁仲斌看了看床頭的鬧鐘，確實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麼久。

    「你放心，我不是打來找你這個工作狂一起吃飯的，」阿南並未理會梁仲斌的遲鈍，繼續滔滔不絕地說：「我是要告訴你，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那把榔頭上的鐵鏽和你從李水順身上採回來的鐵鏽是一樣的沒錯，而且上面都有李水順的血跡反應，還有啊，那上面只有一個人的指紋，在比對過指紋庫之後，證實是高志陞的沒錯，看起來這起命案差不多可以破了，恭喜你啦！」

    梁仲斌聽到這天大的好消息，確實感到輕鬆了許多，他心想，最困難的階段已經結束，接下來就只剩瑣碎的文書工作了。

    「謝……」梁仲斌正想開口向阿南道謝，卻聽見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不尋常的騷動，阿南不知道是在對誰大聲喝斥：「你們是誰啊？憑什麼抓我？喂！我也是警察啊！……」

    接著，電話就斷了。

    梁仲斌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

    他沒有起身，而是坐在床上，觀察門外的動靜。

    第一聲門鈴響了半秒。

    第二聲門鈴隔三十秒之後響起，響了兩秒。

    又過了死寂又漫長的一分鐘，門外猛然響起一陣粗暴的拍門聲，外層的鐵門在樓梯間轟隆作響，門外的人大聲喊著：「梁仲斌！我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

    梁仲斌立刻掀開棉被跳下床，套上上衣和牛仔褲，把自己房間裡的窗戶打開，只見窗外太陽正烈，刺得他睜不開眼，而樓下卻緊接著傳來一聲吶喊：「他在那裡！」

    梁仲斌低頭一看，是兩名穿著刑警背心的幹員正站在騎樓外邊，手拿著無線電急急地通報，而在他們的周圍，有好幾位老鄰居正站在那圍觀，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阿斌啊！你不要衝動，有話下來再說嘛！」一位年邁的老阿婆對著梁仲斌大喊著，他恍惚間好像看見自己的母親，而母親正看著他從打擊犯罪的警察，變成狼狽竄逃的罪犯。

    梁仲斌的上半身已經探出了窗外，但是他張望四周，卻只見一整面光滑的牆壁，他置身的窗口霎時成了怒海裡的孤舟，即將傾覆卻又無處靠岸。

    逃嗎？我還能逃去哪裡？

    逃走以後呢？我還能躲去哪裡？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梁仲斌緩緩地退回房裡，這時，門外響起了破壞機具的聲音。

    「真好，他們要幫我免費拆掉那三道沒用的鎖了。」梁仲斌自我解嘲地笑著，決意不讓自己就這麼狼狽地被人銬走，所以他在同仁們破門進來之前，走進了浴室，把臉徹底清洗一遍，再刮去那幾根還來不及頹廢的鬍渣。就在外頭終於動用電鋸把鎖一一鋸開以後，梁仲斌也主動把內層那扇更為厚重的鐵門給打開了，並且面對著門外的同仁，高舉起他的雙手。

    「大家都是幹警察的，我不為難你們，請便吧。」梁仲斌平靜地說。

    一時之間，在鋸門的和持槍戒備的警員全都愣住了，大夥兒遲疑了幾秒之後，才一擁而上將梁仲斌壓倒在地，並且戴上手銬。一名便衣刑警走上前去，開口問他：

    「你是第六分局小隊長梁仲斌嗎？」

    「是。」

    確認身分之後，那名便衣隨即亮出檢察官簽發的拘票，義正嚴辭地告訴梁仲斌說：「檢察官懷疑你涉嫌侵入黎明老人安養中心並盜取財物，因有滅證及勾串共犯之虞，得以不經傳喚逕行拘提。現在宣讀你應有的權利，你有權保持緘默，也可以請律師代為陳述，但是你所說的話都可能成為呈堂證供，有沒有問題？」

    梁仲斌在兩名同仁的左右挾持下，低頭不語，他沒有什麼好辯駁的。他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只是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而且還牽連到有老婆、孩子的阿南，這叫他們那一家人情何以堪呢？

    帶頭的便衣眼看梁仲斌遲遲沒有回應，便示意同仁把他直接押走，送至地檢署交付檢察官問訊。臨走之前，梁仲斌又回過頭去看了爸媽一眼，並且跟他們說：「爸，媽，我沒有做錯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但是牆上的兩個人依然沉默，他們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上銬，然後拖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