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隔天一大早，高志陞便和院長告假外出，還好院裡的同事們彼此都很熟了，所以他原本的工作才能順利地分配給另外三位資深的員工處理。不過，真正讓她們心甘情願幫忙分擔工作的理由，是高志陞跟在場的所有人說：「我今天會到台中地方法院去告御狀，大家應該都看過《包青天》吧？我這個小小賤民今天就要去按鈴申告那些警察大人啦！」這一番話說得那些婆婆媽媽們笑開了懷也出了口氣，畢竟那個警察在短短三天之內就闖空門兩次，任誰也無法忍受這麼無法無天的蠻橫行徑，院裡還有一兩位單身的年輕女員工在這裡住宿的，這樣誰還敢安心睡覺呢？所以她們對於高志陞的做法紛紛表示支持，要高志陞幫她們討回個公道。

    「當警察有什麼了不起的？都只會欺負我們這些善良老百姓而已！」一位六十幾歲的資深煮飯阿婆大聲地抱怨，其他人也此起彼落地出聲附和。

    高志陞就這麼在眾人的打氣和簇擁下，步出了養老院的大門。

    一路上，高志陞都在琢磨要怎麼跟那位女檢察官說才好，他想如果是跟她說分局長包庇部屬私闖民宅的話，那他們蛇鼠一窩的肯定不會嚴懲，說不定還會以公務繁忙為理由草草打發他離開，更別說是告訴她養老院方面的困擾了，堂堂檢察官又怎麼會在乎一座位在荒郊野外的養老院呢？那一次看她大老遠跑來驗屍，就已經臭著一張臉了，要再請她來為養老院的人主持公道，治治那些飛揚跋扈的警察，恐怕是比登天還難吧。高志陞開著他那台老轎車，一路走走停停，始終想不到一個可以說動檢察官的好理由。這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螢幕上顯示是未知來電。

    「喂？哪裡找啊？」高志陞的口氣有些不耐，他擔心他的思緒被這通電話打斷之後，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喂？請問是高志陞先生嗎？」電話另一頭機械性地詢問。

    「是我，你是誰啊？」

    「我們這裡是中港火化場，想跟你告知……你的岳母李水順的遺體已經……已經火化完了，你可以過來把骨灰……領回去了。」對方突然說得結結巴巴，只是高志陞並未察覺，他仍然在想告御狀的事。

    突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張藍色的表格，是那天檢察官親自拿給他的，他記得檢察官那時候還跟他說：「如果你們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這件案子我就要簽結了。」

    「對啦！」高志陞猛拍了一下方向盤，喇叭還不小心響了一聲，「是、是、是，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啦！我大概……這兩天內就會趕快過去領了，謝謝、謝謝啦。」他草草掛掉電話，腦袋同時也快速地運轉：

    如果檢察官都已經簽結了，那個梁警官卻還敢偷偷調查，那不就是抗命了嗎？私闖民宅事小，公然挑戰檢察官的權威事大啊！那天我不是就在隔壁聽到檢察官在罵人了嗎？罵的好像就是那個梁警官啊！這下可好了，驗屍的時候你白目就算了，連事情都結案了你還敢自作主張逞英雄？如果我讓檢察官知道這件事情的話，她不搞死你才怪哩！

    高志陞此刻感到非常得意，他總算找到可以說動檢察官的理由了，而且於公於私，他都相信那名女檢察官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光是就他這個局外人來看，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了，那她這個檢察官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呢？而從公務上來說，如果梁警官最後真的辦出了什麼名堂──高志陞想到這裡不禁咬牙切齒──把事情給鬧大了，那上面要是追究下來，那個檢察官還用混嗎？想必不是降職就是記大過了！

    而讓高志陞更加得意的是，他的手上還握有可以馬上定梁警官罪名的證據，只要檢察官肯起訴他的話，不僅梁警官的警察生涯就此結束，這件命案也可以徹底斷根，再沒有哪一個不知好歹的警察敢來找死翻案了。這樣一來，高志陞算是為自己也為檢察官擘劃了一個雙贏的局面，而唯一的輸家，只有梁警官而已。

    「啊，不對，還有他背後的那隻死肥豬哩！要就斬草除根，一個都不留！」高志陞恨恨地說。

    在設想完備之後，他隨即轉開車上的音響，預先為自己的雙殺好球來高歌一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