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其實別說是怕外頭的人說閒話了，待在這個沒有冷氣、貨品又堆得比人還高的倉庫裡，就連冬天都能讓人冒出斗大的汗珠。還好偉恩還算紳士，沒有叫秀慈陪他一起搬貨，而是跟秀慈拿回那張補貨的明細，自己一個人拉了推車，就往倉庫的深處走去。

    秀慈一開始也沒打算要幫他搬，畢竟以前的她頂多只有送送公文、泡泡咖啡而已，還不曾做過這麼吃力的工作，自然是敬而遠之了。不過秀慈倒是終於明白為什麼偉恩會在只有十幾度的冬天裡，卻只穿一件風衣外套就來上班，而他裡面所穿的制服還是短袖的。因為光是要把倉庫裡的存貨一批一批地搬上推車，再推出去上架，就足夠逼出一公升的汗水了。因此，秀慈雖然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但還是選擇站在一旁觀看就好。

    就在她閒著沒事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偉恩。

    「欸，那個……我還沒有還你醫藥費耶。」

    「沒關係啦，妳不是還沒找到工作嗎？那點錢我還付得出來，妳不用放在心上啦。」偉恩一派輕鬆地說。

    「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給我個數字吧。」秀慈看來並不想就此罷休。

    可是偉恩卻裝作沒有聽到，仍然繼續手邊的工作，把堆在上層的泡麵一箱一箱地抱下來，這樣的動作，在外行人的眼裡看來還真有點危險。但是比起偉恩的安危，秀慈更在乎自己的尊嚴，於是她走上前去，硬是把偉恩給拽了下來。

    「唉呀！妳在幹什麼啦？這樣很危險欸！」偉恩被秀慈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激怒了，回過頭來大聲地質問著。

    「誰叫你都不聽我說話！」秀慈面對偉恩的斥責，也毫不示弱，「趕快告訴我，你到底花了多少錢？」

    偉恩打量了一下秀慈，感覺得出來她是認真的，要是再這麼跟她耗下去，阿忠說不定會衝進來罵人的。為了不讓情況變得更糟，偉恩只好妥協。

    「好吧，我記得那天晚上急診的費用是一千一百八十八元，住院的時候我們雖然偷跑出來了，但是我事後也有回去把費用結清，又再花了兩千六百一十三元，所以加起來總共是三千三百零一元，我沒有算錯吧？」偉恩連收據都不用看，就把自己繳掉的所有費用一口氣全都報了出來。

    而秀慈聽完之後，不只被偉恩過人的記憶力給嚇到了，更被他所報的數字給嚇傻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你……怎麼可以記得這麼清楚啊？」秀慈的態度明顯軟化，甚至還有些惶恐了起來。

    「因為我對錢很敏感，妳也知道我做這種工作賺不了什麼錢，還得養活自己還有我媽，當然每一塊錢都要算得很仔細才行。」

    這時，秀慈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調皮的念頭，便問偉恩說：「那你怎麼捨得花這麼多錢……在我身上啊？」

    「我只是想救妳而已，」偉恩既誠懇又理性地說：「我很窮，可是我不會因為這樣就見死不救。」

    秀慈原本還期待偉恩會說出什麼窩心的話，想不到他卻把自己說得像個聖人似的，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讓她不免有些失望。

    「現在妳知道多少錢了，如果妳真的打算要還我的話，我也不會拒絕的，反正我最近剛好打算要存錢幫我媽買一台輪椅，怎麼樣？」偉恩沒有察覺到秀慈的沮喪，只想趕快把這件事情給結束掉。

    「我……」秀慈想到自己的戶頭也只剩下幾千塊，而且她還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份工作在哪裡，又要如何還錢呢？不過她也不想表現出挫敗的樣子，所以她轉過身去，抱起了一箱明細上有寫到的OREO，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那就從我今天的工錢開始扣吧！」

    秀慈把OREO重重地疊在推車上，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偉恩，下巴微微地揚起，彷彿在說：「哼，這種工作我也做得到！」

    偉恩愣在原地，還沒搞清楚秀慈的意思是什麼，卻看見她人已經走到餅乾的那一區，把貨品一箱一箱地搬上推車，好像還一邊哼著歌呢。

    「這樣，也不錯。」偉恩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