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梁仲斌人在回派出所的路上，打算回去好好化驗一下那把榔頭，看看那上面是不是確實有李水順的血液反應，又是不是真的只有高志陞一個人的指紋，如果是的話，那幾乎就可以斷定高志陞就是殺害李水順的凶手，而梁仲斌只需要接著找出他犯罪的動機和過程，這樣一來，要在法庭上定他的罪就不難了。

    不過高志陞究竟為什麼要殺害一個跟他無冤無仇的失智老人呢？這個問題梁仲斌先前就有推敲過了，但是當整起事件又加進張秀慈這個關係人之後，頓時變得更為複雜。比如說：高志陞理應知道李水順就是張秀慈的母親，但是高志陞卻在跟張秀慈結婚之後，仍然遲遲沒有告訴她母親的下落，以致於李水順一直到命案發生的那一刻，都還處於失蹤人口的狀態，沒有任何警察或家屬通報李水順就住在養老院裡。再來說到高志陞和張秀慈的這層婚姻關係，讓李水順意外成了高志陞的岳母，那這個做女婿到底和岳母有什麼樣的過節才非殺了她不可呢？而且更怪異的是，張秀慈竟然還選在這個時間點燒炭自殺，而高志陞還剛好路過救了她一命，這世上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嗎？當一連串的巧合拼湊在一起最終導向一場命案的時候，梁仲斌憑他多年辦案的經驗可以斷定，所謂的巧合絕對不是命運的安排，必定有人在背後縝密的計算再加上不可預知的意外，才造成了今天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

    梁仲斌將這幾層關係考慮進去之後，擬定了他接下來的兩個偵查方向：一個是財殺，也就是李水順或張秀慈可能擁有讓高志陞覬覦的財產；另一個是情殺，可能肇因於夫妻不睦，或是高志陞與李水順之間存在著某種嫌隙，最終導致殘酷的報復手段。而後者相對而言是更為複雜的，尤其是當梁仲斌想要確認情殺的可能性時，還必須和高志陞及張秀慈分別進行晤談才行，而李水順更是已經不可能再提供任何過往互動時的描述與看法了，如此一來，必然大大增加了梁仲斌調查的難度。因此，如果化驗的結果證實那上面確實留有李水順的血跡，而且也只有高志陞一個人的指紋的話，梁仲斌就會先著手調閱高志陞的入帳明細，監控他在李水順死亡的前後是否出現任何大筆金額的入帳，如果有的話，就可以確定這是一樁謀財害命的凶殺案，而凶手的犯案動機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在這個時候，梁仲斌的手機突然響了，而螢幕上顯示的是未知來電，這讓他著實鬆了一口氣。他原本還擔心是局裡的人打來要修理他的，而他目前還不想去煩這件事情，只想先把這件案子給辦完，之後就算上面的人要搞他，他也無所謂了。反正當過兵的男人都知道，待退人員是他媽最大的。

    梁仲斌放心地按下通話鍵，只聽到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道粗啞年邁的嗓音：

    「借問是梁仲斌梁警官嗎？」

    「是，你哪裡找？」梁仲斌審慎地反問回去，因為他可不想走漏任何的風聲，讓上頭有機會來阻撓他辦案。

    「我們這邊是台中市殯儀館，主要是要跟你通知說有人來認領屍體了，你們可以結案了。」

    「那死者的身分確認了嗎？」

    「有啦，好像是那個……那個叫做……李水順的老阿嬤啦。」

    梁仲斌心頭一驚，連忙追問說：「是哪個家屬去指認的？是誰？」

    「我聽說他好像是……」電話那頭又陷入了冗長的回想，但是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又有誰會記得住那麼多不相干的人名和他們的家屬呢？

    「啊！對啦，他叫做郭志陞，聽說是死者的女婿。」殯儀館的人對於自己還能想得起來那個人的名字，感到非常地得意。

    「不對，他叫做高志陞，高雄的高，不是郭。」梁仲斌雖然感到十分意外，卻仍不忘糾正對方的答案。

    「是這樣喔？可能是我記不對了，不好意思啦，但是你怎麼會知道勒？」

    「因為……」梁仲斌查覺到自己已經說太多了，所以立刻改口說：「我也是查戶口才知道的，這小事情啦。」

    「這樣喔？好啦，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去忙了，再見！」

    對方掛掉電話之後，梁仲斌馬上想清楚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了，甚至他可以連指紋都不用驗了，就直接向檢察官提報高志陞就是殺害李水順的凶手，可以立刻申請逮捕令將他收押起訴了。但是這份遲來的正義目前還停留在梁仲斌的直覺和想像中，他必須進一步蒐集更多的證據，才能讓檢察官在法庭上毋須再被律師的詭辯所挑釁，而能拿出一項又一項的鐵證，讓高志陞百口莫辯。

    梁仲斌想好自己的下一步之後，隨即打亮車子的方向燈，示意阿南靠邊停車。

    「現在是又怎樣了？」

    阿南一下車就沒好氣地質問梁仲斌，因為他現在已經累到快昏過去了。

    「沒有啦，我只是想要拜託你幫我把這個拿回去驗指紋，順便幫我跟局長請一個長假，就說……說我老母突然中風去世了，我是孤子，要回去處理。」梁仲斌低聲下氣地說。

    而阿南先是接過那件他賭上自己的職位才換來的證物，卻突然想到：「老母中風？你的老爸老母不是早就死啊？」

    梁仲斌對阿南笑了笑說：「我的老母是死很久了沒錯，但是我們幹警察的，不就是要把別人的命當做自己的命，把別人的老母當做自己的老母來保護嗎？李水順是被人殺死的，所以現在我要去幫她討回公道。你跟我也算是同路人了，幫不幫就看你自己了。」

    梁仲斌說完，轉身就要走回車上，但是阿南卻在後頭叫住他說：「你這個死阿斌！自頭到尾都在挖坑讓我跳！……幫你請就幫你請啦，但是你也應該讓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吧？你不是說我們是同路的嗎？」

    「我剛才接到一通重要的電話，如果沒意外的話，這件命案很快就可以破了。」梁仲斌說完之後，向阿南豎起了大拇指，便坐上車揚長而去。

    「唉，真是糟蹋人喔……」阿南還站在原地碎碎念著，但是他的臉上卻掛著一張滿足的笑容。

    因為他此時此刻真的由衷地感覺到，穿這件制服是一件很光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