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晚上九點過後，幾乎所有的燈光都暗了，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燈泡，還孤伶伶地留在警衛室裡。梁仲斌坐在車上看著整棟建築物漸漸安靜下來，他感覺行動的時機就快要到了，於是他決定先把坐在旁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阿南給叫醒。

    「啊？有人來了嗎？」阿南擦了擦嘴，神情依然恍惚。

    「回魂了，我們等一下就可以進去了。」梁仲斌小聲地說。

    阿南張望了一下四周，只有望不盡的雜草和滿天的星星，耳邊響起的是還沒凍死的唧唧聲，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嘴裡喃喃地唸著：「早知道就不要聽你的屁話，直接衝進去不就得了？還要我在這裡餵蚊子，真的是喔……」

    梁仲斌聽見阿南的抱怨，除了無奈的苦笑，倒也反過來調侃了他幾句：「好了啦，只是要你照規定來而已，就在那邊哭夭？你小心再這麼懶散下去，你那一圈肥油可是永遠都消不掉的喔。」

    「哼！我懶得跟你講了，我要下車走走，順便抽根菸。」阿南才剛從口袋裡掏出香菸，卻被梁仲斌給一把搶走。

    「抽菸太顯眼了，吃這個吧。」

    梁仲斌從前座的置物箱裡翻出一包勁涼口香糖給阿南，阿南一臉錯愕，卻也不得不佩服梁仲斌做事的嚴謹，難怪以前他破案總是又快又狠，連刑事組的老學長們都要讓他三分，阿南也只好乖乖地打開口香糖的包裝，倒兩顆出來湊合著嚼了。畢竟，這裡現在是由他來作主。

    過沒多久，梁仲斌像是接收到什麼暗號似的，突然喊了一聲「行動」之後，就跳下車去，準備要翻牆。而阿南也立刻把口香糖給吐掉，跟著下車待命。

    「我前天進去的時候，」梁仲斌背靠著圍牆，在行動之前和阿南進行最後確認，「已經找到凶器藏匿的位置了，所以等一下讓我走前面，你幫我墊後，如果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立刻告訴我。總之，這一次的行動絕對不能再被院方的人抓到，否則警察的臉可就被我們給丟光了，我也不想要自己的警察生涯就栽在這間老人院裡，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都陪你耗到現在了，還有什麼忙不能幫？你放心吧。」阿南這時算是拍胸脯掛保證，信心滿滿了。

    梁仲斌伸出右手搭在阿南的肩膀上，表示自己的謝意，接著便站起身，用兩手往牆上一攀，兩腳一蹬、一跨，便翻過了面前這道一米半的鐵絲網。阿南看傻了眼，心想這傢伙是特技演員還是什麼鬼？怎麼可以動作這麼俐落呢？但是阿南怎麼說也是一名刑警，可不能被區區的一面牆給難倒了，於是他後退了幾步，兩手順便伸展、搓揉了一下，接著用助跑的方式蹬上了那面牆，在翻牆的過程中雖然一度被自己的肚子給卡住了，但是他終究是翻過去了，這帶給他極大的成就感。落地的時候，阿南還氣喘吁吁地問梁仲斌說：「怎麼樣？我的身手也不錯吧？」

    梁仲斌忍住了笑，故作鎮定地對阿南說：「做得不錯，可是等一下爬窗的時候動作就要輕一點了。」

    阿南一聽到還要爬窗，整個臉都垮下來了，不過為了不在梁仲斌的面前示弱，他還是很有氣勢地調了調自己的褲腰帶，充滿男子氣概地說：「沒問題！走吧！」

    一路上，梁仲斌和阿南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潛進著，他們沒有帶槍，為的是避免激起警民雙方更大的衝突甚至擦槍走火，而且話說回來，這裡怎麼說都只是一家老人院，應該不至於會發生什麼激烈的衝突才對。

    梁仲斌循著自己前天晚上走過的路線，在大樓的左翼找到了上次穿越過的一整排窗戶，他挑了其中一扇半開著的窗戶，輕輕地把紗窗和玻璃窗都推開，接著用兩手攀上窗框，將身體整個拉起騰空，接著兩條腿一曲一伸，整個人就盪進大樓裡面去了。阿南又一次傻眼了，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在辦案，是在拍電影，他猜想梁仲斌等一下應該還要叫他從樓上跳下來吧？要是再這麼玩下去，他還寧可被人逮到，也不想再玩這種不用替身的特技表演了。然而，礙於面子，他還是只能又攀又爬地翻過那扇一尺平方的窗戶，好不容易半個身軀和一隻腳都已經跨過去了，卻在收進窗外那隻腳的時候，一個不注意讓膝蓋狠狠地撞上了側邊的窗框，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感覺整面玻璃都快要被撞碎了一樣。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逼得梁仲斌趕緊上前拉阿南一把，把笨重的他給拖進後頭的一間寢室裡，兩個人側著身躲在門後，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但是劇烈的心跳聲卻像打鼓一樣地響亮。阿南本想要叫梁仲斌趕快去把那樣凶器偷出來就走人了，但是梁仲斌卻只用手勢示意他先別輕舉妄動。過沒多久，走廊的前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值班警衛過來查看狀況了，只見他先跑到聲音的源頭附近，用手電筒在四周照了幾下，確認窗戶、設施沒有任何的損壞之後，接著又巡了一下對面的寢室，想看看是不是有老人半夜爬起來作怪，還好他只是簡單地經過每一個房間，從門外探頭看看裡面的情況而已，在確認過沒有其他的動靜之後，便走回自己的休息室了。

    梁仲斌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寢室，阿南也跟在後頭，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微微點頭向梁仲斌表示歉意，而梁仲斌先是白了他一眼，接著才比出向上的手勢，示意阿南跟他上樓。他們從樓梯口一階一階地往上爬，盡量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響，可是阿南看見梁仲斌一隻手拿著手電筒，照了一下之後又用另一隻手蓋住，不停重複著這個動作，阿南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麻煩？於是阿南拿出了自己的手電筒，就這麼大剌剌地向前方照去，想要幫梁仲斌照得更清楚一點，沒想到梁仲斌一看到這道刺眼的光線，立刻轉過身去用掌心將光源整個蓋住，並且挨近阿南的耳邊小聲但嚴厲地說：「手電筒是拿來探路的，不是拿來告訴別人我們在這裡的！」

    阿南又一次被梁仲斌給糾正，心裡當然很不是滋味，臉也漲紅得像一顆番茄似的，但是他至少做到了一點，他沒有老羞成怒當場跟梁仲斌翻臉，而是默默地將自己的手電筒收起來，然後繼續跟在梁仲斌的後面走。或許是他心中理性的那一部份還能夠分辨，梁仲斌並不是要趁機修理他，而是就事論事，是阿南自己疏於演訓，才會在現場頻頻犯下可笑的錯誤，讓他們兩個都陷入了險境，他確實應該要檢討才對。阿南甚至有一股衝動想要把他口袋裡的刑警證給扔進垃圾桶裡，因為他覺得自己才是那隻應該去指揮交通的老菜鳥，根本不配當一個刑警。

    「就是前面那一間了。」梁仲斌小聲地說。

    「我要陪你進去找嗎？」阿南問道。

    「不用，你在這裡幫我注意動靜就行了，只要一有人來就馬上叫我，我們可以從另一邊的樓梯口離開，繞過巡邏的警衛……」梁仲斌停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絲憂慮，「希望這一次不要再殺出什麼怪人了，千萬拜託。」

    和阿南交代完之後，梁仲斌便閃進了工具間裡，他在裡頭先用手電筒勘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發現所有的格局、擺設都沒有變動，這讓他燃起了一線希望，也立刻想到了凶器是放在哪裡了，於是他舉起手電筒往前走去，一直走到最裡面的鐵架面前，不過眼前的鐵架上卻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塑膠籃子，這讓梁仲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他先用手電筒來回探照各個籃子的側面，突然看見有一個綠色的籃子上貼了一個名條，上面寫著「志陞」兩個字。梁仲斌吃了一驚，心想這個人難道就是張秀慈的丈夫高志陞嗎？怎麼他不只是在這裡工作，就連凶器也這麼剛好被放在他的籃子裡呢？梁仲斌的腦中開始快速地推理，但是有一件事情已經是千真萬確了，那就是高志陞就是殺害李水順還有其他十幾條人命的凶手。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破案的關鍵終於落到梁仲斌的手裡了，而梁仲斌也在心底暗暗發誓，他絕對會用生命來保護這項關鍵證物的。

    阿南獨自站在外頭，心裡十分地焦慮，想著梁仲斌怎麼到現在還不出來？他之前不是說已經知道凶器放在哪裡了嗎？為什麼還要搞這麼久呢？正當阿南在那乾著急的時候，另一件讓他更加驚恐的狀況發生了，在另一頭的樓梯口，竟然射出了一道道手電筒的光線，阿南趕緊敲門警告還在裡頭的梁仲斌，而梁仲斌聽到阿南的警報後，趕緊將榔頭給扔進證物袋裡，卻來不及將籃子放回架上。他匆匆逃出了工具間，和阿南一同跑下樓去，而這一次阿南也學乖了，不管是窗戶還是圍牆他都順利地翻越過去，最後，在巡邏警衛吹哨通報之前，他們已經安全地坐上車，往市區的方向離開了。

    至於他們在老人院裡所引發的一場騷亂，吵醒了一名正在熟睡的看護員，他立刻機警地跑上三樓，衝進了工具間，卻只看見房間的地板上靜靜地擱著一個綠色的籃子。這時，巡邏警衛也回到了工具間確認有沒有東西遺失或損壞，看見裡面已經有人來了，便上前詢問道：「阿陞，你有東西被偷走嗎？」

    「還好，只是一把不值錢的鐵鎚。」高志陞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