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護士走了以後，偉恩仍然牽著秀慈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病房外面，而秀慈也沒有拒絕。在確認護士已經轉身走進前方不遠處的一間病房之後，偉恩這才牽著秀慈快步地走到最近的逃生門，把厚重的鐵門悄悄闔上之後，他們隨即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去。但是已經躺了好幾天而且身體尚未復元的秀慈，著實承受不了如此突然又劇烈的體能活動，因此走沒幾階樓梯，便開始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只能虛弱地趴在樓梯的扶手上，再也無法往下走了。

    「秀慈快點！要是被護士發現，叫樓下的警衛把門鎖住的話，我們就出不去了！」偉恩心裡非常焦急，頻頻催促秀慈趕快跟上。

    「我……」秀慈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捂著胸口，臉上僅有的血色也褪成缺氧的蒼白，只能斷斷續續地回應說：「不、不行了……我、真的……走、不動……了！」

    偉恩觀察了一下秀慈的狀況，發現她的嘴唇已經變成了紫色，全身也開始不住地顫抖，照這個情況看來，確實不能再逼她走下去了。可是如果護士真的通報秀慈失蹤的話，後果同樣是不堪設想的。情急之下，偉恩再次鼓起勇氣，走到秀慈的面前，然後轉過身，蹲下來，用充滿男子氣概的口氣對秀慈說：「上來吧！我揹你。」

    秀慈一聽到偉恩說出這樣的話，當下也愣住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回他說：「我……我才不要咧！你別想趁機吃我豆腐！」

    「趕快！要來不及了！」偉恩無視她的拒絕。

    「我不要！」秀慈同樣無視偉恩的催促。

    偉恩轉過頭來看著秀慈，而秀慈則賭氣似地別過頭去，於是偉恩心頭一橫，直接走上前去，將秀慈再一次用「公主抱」起，一如那天晚上偉恩抱著秀慈在大街上狂奔呼救一樣，只是這一次，呼救的人變成了秀慈，不停地在偉恩的懷裡大喊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啦！」直到偉恩斗大的汗珠滴落在秀慈的臉頰上，而感覺無窮無盡的樓梯迴旋又越走越深的時候，秀慈這才停止了一開始的激烈掙扎，停止了迴盪在整座樓梯井的呼救聲響，冷靜下來，用雙手環抱著偉恩的脖子和肩膀，一來讓他可以不再那麼費力，二來也可以更清楚地端詳他的臉龐。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秀慈知道氣喘如牛的偉恩，此刻一定聽不見她所說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秀慈突然有那麼一點點期待能聽見偉恩親口告訴她答案，就為了這一點點的期待，秀慈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再多活個幾天吧。

    一樓的防火門終於近在眼前，偉恩用單薄的後背吃力地頂開了門，卻差一點迎面撞上正在巡邏的警衛，警衛驚嚇之餘，卻也立刻上前盤查：「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喂！」

    「緊急轉診──！」偉恩沒有停下來搭理他，而是在一個驚險的閃身之後，隨即加快腳步從急診室的大門衝了出去。

    「喂──！等一下！」警衛盡職地緊跟在後，卻看見一輛黑色的三菱改裝跑車突然開上了救護車專用的車道，緊接著發出一陣刺耳的急煞聲，待車子停妥後，隨即走下來一名中年男子，迅速將後座的車門打開，讓偉恩一個箭步就抱著秀慈跳進了車裡。警衛正感到錯愕，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沒想到那名男子卻向他揮手說再見，臉上還帶著促狹的笑容，坐上車之後，立刻加足油門揚長而去。

    警衛本想立刻通知警方協助攔查，但是當車子開出匝道口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台車子的前後車牌都被用白紙貼起來了，只剩下紅色車尾燈的餘光，還在黑夜裡盤桓不去，彷彿在嘲笑他此刻的不知所措。

    至於躲進那台車裡的偉恩，現在早已非常紳士地把秀慈給放下來了，然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縮在自己的角落裡，一句話也不敢說。反觀秀慈，則是背靠著另一側的車窗玻璃，正用責備的眼神瞪著偉恩，胸口不知是因為喘氣還是因為生氣而明顯地起伏著。

    這時，有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尷尬又緊繃的氣氛：

    「哎唷！還真的很水欸！你這隻瘦猴真正厲害喔！」

    秀慈一聽到這句輕蔑的話，立刻轉過頭去，瞪著那個幫助偉恩一起來「綁架」她的壞人。從後視鏡有限的反射中，她看見了一張黝黑的臉孔，而臉孔上還掛著一大片像裂開似的粗獷笑容，即使夜色黯淡，卻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是一張缺了門牙的開懷笑容。

「張小姐妳好！我叫做阿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