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偉恩牽著秀慈的手，把頭微微地探出門外，卻看見護士小姐站起身子，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偉恩立刻躲回房裡，腦海中快速閃過各種可行的逃脫方案，只見他猶豫了片刻，隨即拉著秀慈退回房間。

    他先把秀慈床位的隔簾全都拉上，製造出裡面有人在休息的假象，再挑了一張離房門最近的病床躲了進去，也把隔簾全都拉上，兩個人就這麼躲在隔簾的裡頭，分享著病床和隔簾之間那片狹窄的空間，又要小心不要吵醒床上正在休息的老阿嬤，因而在兩人中間醞釀出一種既緊張又尷尬卻又無比親密的情調。偉恩難以迴避地感覺到秀慈的心跳和她身上醉人的花香，於是他連忙將頭轉向隔簾的那一側，假裝也確實是專注地在觀察外頭的一舉一動；秀慈則因為和偉恩靠得太近了，近得只要一抬起手就能觸碰到他那削瘦的胸膛和略帶汗臊的強烈氣息，遂讓她也忍不住羞澀地把頭轉向和偉恩相反的另一側，卻驚訝地發現病床上的老阿嬤早已醒來，只是她沒有大聲呼救或責罵，而是瞇著一雙微笑的眼睛，眼角的皺紋和額頭上的褐斑都因為捲入了這場激情的私奔而年輕了起來。只見老阿嬤從棉被中伸出一隻好似枯枝的食指，輕輕地抵在乾癟又蒼白的嘴唇上，無聲地開合出一段淘氣的唇語：「噓──免驚啦，我不會吵到你們啦……」

    秀慈偶然撞見了如此親切的回應，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然後既感謝又歉疚地點了點頭。沒想到老阿嬤接著又十分吃力地將她的手臂微微抬起，虛弱地用手指了指偉恩，又緩慢地收了回來，比出表示讚賞的大拇指，似乎是想透過這些手勢告訴秀慈，說偉恩是個很好的男孩子，希望她一定要好好珍惜。秀慈雖然看見了老阿嬤的暗示，但卻下意識地認為是阿嬤誤會他們倆的關係了，只是在如此窘迫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禮貌性地點頭答應，並且為了避免更多的尷尬，她選擇把頭轉回偉恩的胸前，但是就在這個當下，她突然感覺到手掌傳來了一陣暖意，低下頭一看才發現，是老阿嬤正在用自己的雙手包覆住秀慈的掌心，然後反覆地搓揉，感覺很是疼惜的樣子。而秀慈也察覺到，老阿嬤看著她的表情，隱約透露出一種深沉的憐憫和殷切的盼望。

    那一刻，秀慈忍不住紅了眼眶。

    「來了！」偉恩壓低聲音提出警告。

    秀慈聽見偉恩的提醒，連忙抬起頭，側著身體窺探隔簾的縫隙。她看見外頭恍惚晃動的人影越來越近，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就在那令人屏息的時刻，秀慈看見護士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她停在門外，確認了一下房門的號碼，搖了搖頭之後，又往前走去。偉恩和秀慈這時才總算恢復了心跳，偉恩輕拍著自己的胸口來平復緊張的情緒，而秀慈則是差一點窒息，導致現在必須用手扶住身旁的桌櫃，才不至於癱坐在地上。也是在這個時候，秀慈才注意到，剛才和她用眼神對話的老阿嬤，此刻已經沉沉地睡去，那熟睡的樣子，彷彿她根本不曾醒過來，而剛才的一切也都不曾發生。

    只是，秀慈捂著自己的掌心，卻感覺到那股餘溫還在，而且似乎已經漸漸滲透進她肌膚的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