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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13:51:36瀏覽123|回應0|推薦0 | |
在看完醫生之後,偉恩也很守信用地帶寬宏去吃麥當勞,而且偉恩還記得他們從板橋車站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附近有一家麥當勞,便帶著一家人高高興興地走過去了。 至於醫生的診斷結果是:寬宏只是因為單純的暈車才引起頭暈、臉色蒼白和冒冷汗的症狀,症狀也不太嚴重,只要讓他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或者按摩一下手腕上的穴道就可以有效減輕了。這樣一來,秀慈也就不再大驚小怪,而且在走進麥當勞之後,竟然還難得讓偉恩他們父子倆去點餐,自己則上到二樓去,找了一個舒服的位子坐下。 她拿起了架上的一本時尚雜誌來隨手翻個幾頁,可是她的眼前雖然是各個女星、名模搔首弄姿的樣子,但是她的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剛才她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兇神惡煞的解放軍。她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跟偉恩好好談一談這件事了,就算偉恩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也應該為他們母子倆設想一下才對。 過沒多久,偉恩和寬宏便同手同腳地走上樓來了,兩個人看起來還有說有笑的,但是真正讓寬宏笑得合不攏嘴的理由應該是:偉恩手上的托盤,竟然放了三份快樂兒童餐和一杯冰炫風。難怪寬宏會高興到連自己剛才差一點暈倒都忘了。 「噓……!你先把冰炫風拿在手上,不然媽媽等一下又不肯讓你先吃冰淇淋了,快點快點!」偉恩走到二樓之前,先在樓梯口小小聲地對寬宏說道。 而寬宏也機靈地點點頭,立刻把冰炫風捧在懷裡,還想用自己瘦小的身軀稍微遮掩不讓媽媽發現,然後父子倆四目相對,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賊笑,殊不知秀慈已經從眼角的餘光瞄到他們賊頭賊腦的樣子了。 秀慈雖然真的很不想讓寬宏先吃冰的東西,但是一看到他們兩個偷偷串通起來騙她的樣子,讓她不禁覺得既可愛又好笑,也就不想跟他們計較了,只有在他們走到位子上時,才裝出生氣的樣子質問寬宏說: 「宏宏真不乖!誰說你可以買冰淇淋的呀?」 沒想到寬宏以為媽媽真的生氣了,於是馬上就出賣爸爸說: 「是爸爸跟我說可以的!他還叫我先拿在手上不要被妳看到,都是爸爸說的,不是我、不是我喔!」 秀慈一聽到寬宏竟然當著偉恩的面出賣他,整個人笑到翻了過去,而偉恩呆站在一旁,也覺得既好笑又無奈啊。 「你這個小鬼頭,怎麼這麼不講義氣啊?早知道就不要買給你吃了。」偉恩悻悻然地說。 寬宏一看到媽媽笑出來了,確定她並不是真的在生氣之後,才趕緊捧著冰炫風黏到爸爸的身邊,跟他撒嬌說: 「爸爸、爸爸,你不要生氣啦,因為媽媽打你你又不會痛,可是媽媽如果打我的話,我會很痛啊。爸爸你不要生氣啦,要不然我的冰炫風分你吃,來。」 寬宏正要挖一口冰淇淋餵偉恩吃,卻突然被秀慈一把拉進懷裡,並且笑盈盈地對他說: 「想不到宏宏不只會陷害爸爸,還知道要哄爸爸開心,要不然下次就沒冰淇淋可以吃了,真的好聰明喔!乖,媽媽給你親一個。」 秀慈兩手環抱著寬宏,在他圓鼓鼓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之後,才終於恩准他吃冰炫風。 至於可憐的偉恩,除了搖搖頭苦笑一聲之外,也認命地分配起桌上的餐點。他知道老婆不喜歡吃太油的東西,所以幫她點了麥香魚搭配沙拉,並且把飲料換成了爽健美茶。兒子因為很懶得動手,所以幫他點了麥克雞塊,要是他貪玩忘記吃的話,只要把剝一半的雞塊塞進他的嘴裡就行了。至於他自己,則按照從以前到現在的慣例,點了一份既有飽足感又最便宜的麥香雞餐。寬宏還很頑皮地把三包薯條全部倒在托盤上,然後抽了一根最長的薯條沾著冰淇淋吃。 「哎噁!哪有人吃薯條沾冰淇淋的?好噁心喔!」秀慈逗弄著寬宏說。 「哪會?這樣吃很好吃好不好!鹹鹹甜甜的,很特別啊。」寬宏不服氣地反駁說,隨手又拿起一根薯條沾了冰淇淋,伸到媽媽的嘴邊。「不然妳吃一口看看啊。」 秀慈對著眼前的薯條皺了皺眉頭,然後突然一口咬下去,把寬宏短短小小的手指頭也吃下去了。 「啊!媽媽妳好髒喔!」寬宏馬上急得大叫,在秀慈的懷裡不停扭動,像是要掙脫,又像是在撒嬌。 而偉恩則面帶微笑吃著薯條,欣賞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幕:他心愛的女人和他心愛的兒子,深愛著彼此。 秀慈又逗弄了寬宏一會兒,並且盯著他把麥克雞塊全部吃掉之後,才准讓他去玩遊樂設施。這時,便是他們夫妻倆能夠好好討論事情的時候了。 「老公,」秀慈試探性地問道:「這一兩個禮拜我看新聞上有很多人搶著買機票要出國,不然就是跑去銀行兌換美金,或是把台幣換成黃金,你看……我們是不是也該……」 秀慈說到這裡就停住了,似乎是覺得如果她真的說出口的話,偉恩就算不會生氣,也一定會很難過的。 不過,偉恩雖然真的變臉了,但是他的反應卻意外地平靜,至少不像上一次和他談捐錢給卓芳文的時候那麼激動。那時的他,說甚麼都要把錢捐出去,而且一毛錢也不能少,害得秀慈差一點為這件事情跟他鬧離婚。但是秀慈後來也觀察出來了,就是偉恩這個人,平常看起來好像很隨和、沒甚麼主見的樣子,但是他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會義無反顧堅持到底。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偉恩不是這種「擇善固執」的個性的話,當年他們兩個又怎麼可能會開花結果,並且換來了今天這種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呢? 此時此刻,偉恩彷彿陷入了沉思,只見他眉頭緊鎖,有些痛苦的樣子。在相對無言幾秒鐘之後,他才用有些沮喪的口氣問道: 「所以妳的意思是,妳也想像那些人一樣……逃離這裡?」 偉恩沒有指責秀慈的意思,他只是為了秀慈的這個念頭而感到悲哀。但是秀慈卻把這句話當成是對她人格的質疑,於是她理直氣壯地回說: 「我才不是要逃走呢!我只是擔心如果真的打仗了,那我們家就很危險啦,我們又不像那些大人物一樣有雙重國籍,如果到時候我們真的打輸了,那中華民國就沒有啦,我們手上的這些台幣不就變成廢紙了嗎?所以我才想說,應該要為我們家留下一點有價值的東西才對,像是黃金就不錯啊,這樣至少逃難的時候還可以拿來換一點吃的、用的之類的。我純粹只是想為這個家預做準備而已,你幹嘛把我講得這麼難聽啊?」 「老婆,妳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自己的中華民國沒了,那我們抱著一堆黃金又有甚麼用?」 「我們可以想辦法逃到國外啊!」秀慈立刻答道:「我們可以拿著這些黃金,去換他們當地的貨幣,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啦。」 「重新開始?老婆啊,妳沒有看到幾年前敘利亞內戰的時候有多可憐嗎?他們就算是捧著大把的美金去買機票或是偷渡好了,他們又能去哪裡呢?他們絕大多數的人民,都是像我們一樣只有一個國籍的普通人,所以他們到哪裡都會被驅離,到哪裡都不受歡迎。我們留在這裡還是中華民國的國民,如果我們逃到國外去,就變成人見人厭的難民了,有誰會願意收留我們呢?」 「可是你之前不是有說,有些國家會願意收留難民的嗎?還會供他們吃、供他們住不是?這個世界上總還會有幾個好心的國家吧?」秀慈仍然不死心地追問。 「是啊,妳說的沒錯,確實曾經有一些國家願意收留難民,可是那個時期已經結束了。自從中東的難民大量湧入歐洲而中南美洲的窮人也大量湧入美國之後,這些國家的領導人都已經拒絕再接受更多的難民了。我們如果離開台灣逃到國外去,不是在半路翻船淹死,就是冒著被悶死的風險躲在貨櫃車裡,就算真的幸運逃到了國外,也會被當地的警察給關進大牢,甚至可能被那些國家給遣返到中國去,就像土耳其對待新疆的……」 偉恩還想跟秀慈解釋現在的國際情勢,但是秀慈已經不想再聽了,她在人來人往的用餐區大聲叫道: 「黃偉恩!你不要再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了!我書讀得沒你多,我不像你很了解國外的事情,我甚麼都不懂,但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宏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長大!我只希望我們一家人可以換個地方平平安安過日子,這樣有很難懂嗎?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和宏宏想一下嗎?」 秀慈過大的音量和激動的語氣,果然引來了周遭客人們的異樣眼光。秀慈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只好尷尬地拿起桌上的飲料,假裝沒事地看向窗外。 然而,她的恐懼終究還是傳染給其他的客人了,有些小家庭和年輕人也開始或多或少地談論起這個話題。大家的心裡都充滿了不確定,有的人開始計畫何時出國避風頭;有的人則後悔沒有聽國外親友的話早點移民:也有的人是沒權沒勢又沒錢,所以甚麼辦法也沒有,只能呆坐在這裡,反正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沒甚麼兩樣。 這場家庭會議就在兩人的沉默中宣告結束,唯一能夠打破沉默的寬宏,這時終於從遊樂區回來拿可樂喝了。 三人用完餐後,偉恩把寬宏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寬宏的手裡還把玩著兒童餐附贈的玩具,而秀慈則挽著偉恩的手臂,一同朝著競選總部走去。無論剛才的討論有無結果,至少他們現在都還陪在彼此的身邊,對秀慈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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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