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梁仲斌帶著偉恩走到了死者的房間外頭，但是礙於余秀瑞檢察官還在相驗死因，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命案現場，所以只好請偉恩先在隔壁的房間稍候了。

    梁仲斌原本打算先向余秀瑞回報死者的真實身分，但是他又擔心余秀瑞會叫他立刻聯繫張秀慈前來認屍或協助偵辦，到時候張秀慈一掀開白布，看見自己的媽媽慘死的樣子，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麼傻事！

    身為一名警察，確實有義務要告知家屬實情，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透露實情，豈不成了逼死張秀慈的最後一根稻草嗎？如果不說的話，余秀瑞頂多把死者以無名屍的身分來處理，而到時候也一定會因為缺乏線索或證據不足，再加上沒有家屬和輿論的施壓，最後淪為一樁無人聞問的懸案。到了那個時候，偉恩自然可以不受拘束地去整理死者的遺物，再從中找出一些可以幫助張秀慈重新振作的回憶，這樣一來不是更好嗎？

    梁仲斌打定了主意，走進那間被黃色警戒帶來回纏繞的房間，只見余秀瑞、法醫和其餘兩名同仁已經將器具收拾完畢。而余秀瑞一看見他回來，隨即告訴他說：「死因已經確定了，是意外跌倒，使後腦勺遭受劇烈撞擊，導致顱骨破裂身亡。」

    梁仲斌默默聽完余秀瑞的總結，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突然竄了出來：「怎麼可能！妳看看她那個傷口，怎麼可能是撞到地板造成的！」

    梁仲斌大聲地說出他早已發現的疑點，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心中潛藏的另一種偏執：他無法對一件攸關人命的案件所暴露出的重重疑點，視若無睹。

    余秀瑞冷冷地看著他，儼然是一頭權威被挑戰的獅王，正在上下打量自己眼前的對手。

    「你覺得，你比我還厲害？」余秀瑞用極為緩慢的速度對他說：「你覺得……你比我還適合當檢察官嗎？」

    縱使梁仲斌緝毒、攻堅的歷練已經不下百回，然而面對著眼前這位階級遠高過他而且寒氣逼人的余秀瑞，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垂下頭來，默默表示退讓。

    「你們這些沒事只會抓些交通違規和流動攤販的警察，哪懂得我們檢察官的業務有多繁重？我們每天經手的不是重大刑案就是金融弊案，那可都是備受社會注目的大案子啊！」余秀瑞多日來積壓的疲憊和怨怒，此刻全都發洩出來了。

    「你們知道我為了過來相驗這件無名屍的案子，放下我辦公室桌上那近百件的重大刑案嗎？區區一件無名屍到底算什麼東西啊！就算她是被謀殺的好了，你們倒是說看看有誰會在意啊？有誰會動用關係來在我下班的時候威脅我盡快偵結還是不要起訴啊！」

    余秀瑞在一陣咆哮之後，總算回復了理性與專業，但是她的眼神仍然兇狠，死死地瞅著梁仲斌。

    「所以，請問梁警員，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沒、沒有，檢察官辛苦了，請慢走。」梁仲斌把頭垂得更低了。

    「好。」余秀瑞滿意地別過頭去，再看了一眼倒臥在血泊中的死者，「收尾的工作，就麻煩你們了。」

    余秀瑞領著法醫大步地走出房間。

    梁仲斌一直忍到高跟鞋的叩叩聲踱出了那道消防門之後，這才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也才想起，偉恩還在隔壁的房間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