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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20 17:32:24瀏覽98|回應1|推薦3 | |
郭超明 陳威揚的死,同樣讓郭董措手不及,但是對於他預計要進行的計畫,卻沒有任何的影響。正所謂狡兔有三窟,精明的企業家也必須為自己的重大計畫,準備兩到三件備案,才能在瞬息萬變的商場上乘風破浪,屹立不搖。所以,郭董和陳董當然不會只請陳威揚一個人來幫忙,還順道邀請了幾位風評不錯的大律師,大家一起來比稿較量一下。 反正誰只要有錢,誰就是大爺,就算對方是碩士還是博士,也會乖乖低下頭來,幫他這個小學生擦鞋。 這就是郭董郭超明的本色。一個只讀了幾年小學的四年級生,憑的是自己的直覺和狠勁。那面「雲山」商標極簡風格的背後,代表的是大隱建設在各大名山勝水圈地插旗的閃電掠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郭超明打不通的關節,還沒有郭超明搶不到的灘頭,更沒有郭超明吞不下的江山。 出生在那個年代的人,只有苦難;但是也唯有經歷過那段苦難的人,才有本事在今天的社會上所向披靡、傲視群雄。 郭超明就是個扎扎實實經歷過八二三砲戰洗禮的金門子弟,童年那段每天打砲的歲月,他今天想來還是會大笑一場。美國打伊拉克算個甚麼鳥?中共打金門才是真正的戰爭!沒日沒夜狂轟濫炸的豪邁,豈是美國人畏首畏尾的甚麼精準式轟炸比得上的? 不過,郭超明倒是打死也忘不掉,那一枚直直落進他家正廳的大砲彈,就這麼掉在他的面前,還不斷冒出白煙,嘶嘶作響。自己在小孩子的年紀倒也給嚇得不哭不鬧,單是坐在那裡閉著眼睛數秒,看看這枚砲彈到底甚麼時候要爆?沒想到那枚砲彈自始至終都沒爆開,獨獨把自己的老爹給砸得腦殼破洞腦漿四溢一命歸天,只剩下他跟他老娘兩個人抱在一塊兒,一哭就是三天三夜。 一直到老娘臨死之前,都還不忘交代自己要為父報仇,殺朱拔毛。而他自己雖然在年過四十之後,終於反共大陸了,但沒能來得及殺朱拔毛,倒是用西方的資本主義,推翻了毛主席的中國式共產主義。全中國的人還是得信共產黨,但是也都歡天喜地歡迎抱著鈔票過來的國民黨。於是上自地方書記下至村老百姓,大家全都圍了上來,有關係的幫他通關了法律文件,沒關係的幫他和泥挑磚。在那風光明媚的江南水鄉和黃沙滾滾的古剎皇城,頂天的飯店就這樣一棟接著一棟地蓋了起來,那動輒幾千甲的荒地也一圈又一圈地重劃,直到全中國出了名的風景名勝,全都豎起大隱建設「黑山白雲月」的旗幟,他才終於肯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身後的台灣了。 回來台灣,本來是想養老的。土親人親,都是一起風風雨雨過來的同胞,相較之下總是貼近一些。誰知道自己那不服老的雄心壯志,又在台灣連綿的山巒之間鼓動了起來,讓年過半百的他再次披掛出征,實在是不甘寂寞啊! 只是他沒想到,原本萬無一失的計畫,竟然會在陳威揚身上先栽了個小跟頭,若不是他早已習慣大風大浪,可真會慌了手腳。不過,早在各大電視台不斷宣布陳威揚的死訊之前,他御用的徵信社偵探,就已經將消息用最速件寄來給他了,還貼心地附上幾張驚悚的近照,以示千真萬確。他一時還真不敢相信,那些照片的主角,竟然是幾個小時以前,才剛一起喝完酒的小夥子,還有秀秀。 「可惜了這個女人,我都還沒有嚐過她的滋味呢。」郭超明看著手中的那幾張照片,不住地嘆氣。 在確認完事故的真假之後,他拿起了話筒,撥了通電話給陳董,告訴他這件重大的變故。 「沒關係,死了就算了。我告訴你啊,前兩天我的立委朋友來找我,告訴我說那個新上任的行政院長,聽說對『發展』觀光業非常有興趣,要我們如果要做的話就要快,不然這陣子院長換得這麼頻繁,到時候如果他下台了,我們可就得花更多的力氣啦!」陳董在電話的另一頭滔滔不絕,感覺比郭董還要熱衷此業。 郭超明的心裡也真的不得不佩服,電話另一頭那位比自己大十歲的老人。而且回首過往的歲月,他一個金門窮鄉出身的小毛頭,今天可以有這樣的成就,這全都要感謝陳董的不吝提攜。 雖然說陳董跟他一樣出身金門,但是兩人的膽識卻大不相同。當郭超明還躲在老娘的懷裡,被呼嘯的砲彈給嚇得渾身發抖的時候,陳董就已經是個膽大包天的共產黨小間諜了。那時候的他,還假裝跟國民黨的駐軍博感情,不時送些母雞高粱之類的土產,去犒賞那些從大陸被抓過來的少年兵。然後在私下喝酒的時候,陳董就這麼你一言我一句地把國民黨的駐守兵力、砲台位置和防禦碉堡的方位全都給套出來了。結果等到共軍一渡海,那些少年兵就成了第一批槍下亡魂,而各個重要的據點,幾乎在一開戰的時候就全數淪陷。幸虧蔣介石緊急從本島調派軍隊協防,才總算把共軍給趕回海上去。 沒想到在戰事過後,郭超明跑去陳董的家裡探視,才聽到她娘說:「風土仔跟共匪返去廈門哩!」 一直到海峽兩岸開放通商往來了,郭超明才總算看到陳董衣錦還鄉。他先是將那大把的人民幣和美金,全都換成一疊又一疊的新台幣,然後把自己老家那一座傾頹破敗的合院古厝,改建成六樓高的洋房。還透過關係徵收了周圍六公里的土地,把別人的祖厝和記憶全都給剷平,開闢出一片寬敞的和平紀念公園,幾乎就是陳家自個兒的後花園。陳董還說:「這叫做六六大順,風水照輪!」 但是他唯一的老娘,卻因為承受不了老厝邊的哭聲和責難,而撒手人寰。 在跟陳董搭船回廈門的路上,郭超明問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沒想到陳董卻反問他:「聽過楚霸王項羽,不甘錦衣夜行吧?」 郭超明想了一會兒,不明就裡,便又問他當初怎麼可以潛逃到大陸去?結果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商人無祖國。」 最後,郭超明試探性地聊起,那些因為他而死在異鄉的少年兵,想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心裡會不會有一絲愧疚?沒想到他只是狠狠地撂了一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最末,船靠岸了。陳董率先下船,然後轉過頭來,向落在後頭、腳步還有些站不穩的郭超明說:「超明你聽好啦!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個道理,也是唯一一個道理──在戰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吶!」 說完之後,陳董便轉過身去,張開雙臂擁抱前來迎接他的廈門總書記。 郭超明回顧到現在,確實正如陳董所說的,商人沒有祖國,因為商人有的是全世界;商人也不需要談什麼公平和道義,因為商場同戰場,沒有人會同情弱者,只有銀彈才是硬道理。這一點,在戰火的泥濘裡掙扎過的他們,最懂。 所以,合作夥伴意外死亡,就跟戰場上會有隊友陣亡一樣,再正常不過了。而他們當然沒有時間感傷或是緬懷,因為敵人還在前方,等著幹掉他們! 只能說,他們這些過河的卒子衝得太遠了,衝得心腸都化作鐵石了。但正是因為他們化身成修羅,才得以在煉獄之下站穩腳跟,在盛世之上攻城掠地。 思緒再回到方才陳董提到的幾條內線消息,郭超明當然認同計畫的推動越快越好,但是他得先問清楚,眼下作戰的武器究竟要找誰拿才對:「我們原先說的那份草案,接下來該找誰擬才好啊?」 「那還不簡單?找我們自己的顧問團就好啦,我們不是養了很多忠狗嘛?隨便湊幾個臭皮匠,總會勝過一個陳威揚吧?就交給他們就好啦。」陳董依然樂觀以待,老神在在。 「那我知道了。還有……陳威揚明天的公祭,你會出席嗎?」 「明天?明天我已經約水保局的局長打高爾夫球了,畢竟那是我們接下來的計畫,總是了解得詳細一點、打通一點關係比較好啦。他的話,你就幫我送個花圈過去就行了。」陳董越發急切地說,也許是他又要和哪個名模開戰了吧。 除了賺錢之外,陳董還會感興趣的事情,就只剩下性了。 「那好,我會找人一併處理掉。」郭董認份地幫他解決掉其他瑣碎的事。 「記得後天要和那兩個立委吃飯,跟他們說明一下我們這次的計畫,你口才比我好,一定要來啊!」 「沒有問題,前陣子我還託人從法國帶回來,窖藏三十年的干邑白蘭地,正好可以帶過去給你嚐嚐,聽說口感就像是狂野的輕熟女喔!」 掛掉電話之後,郭超明寫了封信給徵信社,信件的內容大概是說:「陳威揚的case,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其實還滿欣賞那個年輕人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自己。可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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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