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問我，

我的詩歌能給你們什麼？

如同汨羅江邊的那個老漁翁

問我，嘲笑我，諷刺我：

我的憂傷鬱怒能改變什麼？

是的，什麼也不能改變。

我的詩歌不能使任何事發生。

我的詩歌

不能改變楚王被囚而薨的命運，

不能讓我的祖國免於淪亡的慘境，

不能讓我們的百姓逃脫

慘遭強秦戈矢兵車射殺和踐踏的際遇。

我的《離騷》，我的《天問》，我的《九歌》

都不能保護楚地木蘭花的恆久綻放。

但請原諒我，

我只能用這些鄙俗不堪的陋作

表達我的歡樂與憂思，

記錄楚人祭拜春神的舞踊，

他們音節高亢的豪放歌聲。

我的詩歌，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往昔歲月的殘缺記憶。

有什麼比亡國更加悲慘的狀況呢？

但我不只害怕家鄉毀於兵燹，

更恐懼的是，我熱愛的文化

必然絕滅於亂臣賊子的

杯觥互擊之下。

我太害怕成為

失落靈魂的一片枯葉。

兩千兩百年後的台灣人啊，

孤懸海域蕞爾一島的台灣人，

如果你們問我

我的詩歌能給你們什麼？

至少我能留下美麗的《湘夫人》，

雖然你們可能遺忘我，

只記得艾草、粽子與龍舟。

或許你們記得白娘娘更多一些，

但這本來就是詩人的命運，

我的命運。

如同兩千兩百年前我溺江而去，

竟是預言兩千兩百年後，

又有一位智利的白髮老詩人

傷逝於一場政變。

●註：1973年9月11日，智利陸軍總司令皮諾契特在美國中情局插手幫助之下發動政變，暗殺了頗受人民愛戴的阿葉德總統。12天後，聞此噩耗的諾貝爾獎詩人聶魯達因傷心過度而猝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