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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30 10:10:55瀏覽3928|回應17|推薦37 | |
對於有子主張的「孝弟論」,這一向我們上窮碧落下黃泉,討論的很多。所以如此不嫌辭費,主要在於過去至少 2500 年,孝道已成中華民族人民的共同基因,我們的生活深受影響,對世界各種事物的認知,大抵也都是從「孝弟」精神出發。其中最明顯的現象,就是每個家庭打小就鼓勵自己的孩子當乖乖牌,訓練兒女不論求學,乃至出社會做事做官,都得循規蹈矩,做好乖乖牌的本分。 可我們倘若細加探討《論語》的這樁原初公案,自會發現這實在不是孔子的主張, 2500 年來中國家庭所拜的,其實不是孔子,而是張冠李戴的變成有子了,讓這位至聖先師足足背了兩千多年的黑鍋,真是千古奇冤。 這也難怪,要照子夏、子游這幫「外貌協會」派的主張,有子不但長得像孔子,就連說話的口氣也非常神似,容或有失,雖不中亦不遠矣嘛,不是? 可問題在,做學問不能只求「像」,再「像」也不是真的,仍是膺品。這就是為什麼孔子又會在後來的《論語‧陽貨第十七》的第 18 章,反覆申論「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關於該章,日後自然會詳細討論。這裡只是點出孔子的感慨,認定凡相似的東西都會以假亂真害死人。 雖然如此,有子的這上半句話,其實還透露若干訊息,此即有子在提出關於「孝弟」的論述時,重點擺在這兩件行為的「功能性」,絲毫不涉孝弟的意義、實質內容以及如何實行孝弟的方法,他就簡截明瞭直取核心,告訴我們在家庭實踐孝弟有什麼大好處。 以是我們可知,在有子所生活的春秋末年,民間百姓普遍已知孝弟這一名詞,如同 21 世紀的此刻,哪怕是小學生都知道孝順這兩個字該如何書寫。倘若再覆按《史記五帝本記》,我們將發現即便在更古老的堯舜時代,孝弟精神的發揮,就已為當時的社會輿情極至頌揚。 因此,有子在提出自己這方面的意見時,早已認定他所談的,大家一聽就懂,不需要他在孝弟的涵義上多費口舌,他只消特別強調孝弟的「功能性」就好。這個功能就是,凡可在家做好孝弟之道的功夫者,都是乖乖牌,在人民可求闔家保平安,在統治者的君王,則可以之治國平天下。 有了這麼個認知,有子遂繼續發揮: 「想當君子的就要從根本上去落實,只有基本功練好了,老師主張的〈大學之道〉才有辦法可以實施〈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綜合我前面所講的,如果大家能做好孝順父母、敬事兄長的本份工作,那孝弟之道豈能不是行仁施仁的根本〈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當我們讀到這段論述時,必須注意的是「君子」這一名詞。這一點,在朱熹的《四書集注》完全不涉,光在那邊大特特談理學在這段話的體性用之論。 為什麼? 當知彼時農民大眾,儒家的思想仍非主流,一般講到「君子」往往指的是各國諸侯和周天子。等到孔子設帳講學,始把「君子」引申為「有修養有道德的人」。 以此,有子的這下半段話,就產生繁義性、岐義性。君子非僅指個人也,也包涵臣僚和君上君王在內。這意味著,追求孝弟之道,就個人而言,不但可順利做好乖乖牌,修身而齊家,實在也是推行仁道的根本;若就統治階層來講,推行孝弟之道,國家內就不太可能會產生犯上作亂的情況,哪個老百姓不會乖得像貓一樣,天下焉可不大治?這當然是為人君王者的仁德之本了。 試想,別講是當皇帝、做總統吧,如果你只是中小企業的老板或主管,你會不喜歡這樣的部屬嗎?你要敢講 No ,你不喜歡,那你就沒人性,該打屁股。說到底,有誰不愛自己的子女既孝順又乖巧,不愛自己的部下當乖乖牌的? 可行得通,辦得到嗎? 答案是否定 的,否則我們的歷史都得改寫了,中國哪還有後來改朝換代的事?事實證明有子的這一孝弟主張,問題實在很大,也幸好不可行,否則整個中華民族都會變成人人盡是木製呆頭鵝,乖乖牌嘛。 但要緊的是,這根本不是孔夫子的學說,因此在這篇有子曰的〈論語‧學而之 2 〉後,緊接著就安上老先生的大加申斥──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論語‧學而之 3 〉 何以這句話不可獨立開來,另作研讀,而是和上一篇實在息息相關?倘若我們把《論語》往後翻,翻到第十七篇的〈論語‧陽貨之 17 〉 ,勢必赫然發現怎麼老夫子又在那裡講了同樣的話,也是在痛批巧言令色之徒。 這就足以說明《論語》的編輯不只在滿足一條條列舉的語錄,而是有其內在的結構、章法,和義大利當代小說大師卡爾維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所一再揭示的,文本韻律節奏的輕、快,準、顯、繁之對比張力。 至此,《論語》一開頭的學而時習之,究竟要我們學什麼?此即先讓我們參觀孔子師生,在孝弟之道的一場精彩辯論,從中體會、學習、參透箇中精髓。<論語講古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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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