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1775 年，北美 13 州殖民地爆發脫離英國管轄的獨立戰爭。這場備極艱辛的戰爭，足足打了八年之久，才告勝利。即便如此，身為總司令的華盛頓，和遠在費城的富蘭克林、傑佛遜等諸開國元勳，赫然發現，未取得獨立之前，問題固然不少，敵人只有一個；如今贏了戰爭，橫梗在面前的，卻是問題更多，大敵無數，還是自己人。

舉個例子來講，好不容易擺脫了英國王室的專制統治，那是不是還要再立一個 King ，來凌駕於自己的頭上？ 如果不要這麼做，未來政府的運作，該朝哪個方向走？是當時基於各州利害競合關係的邦聯，或再脫胎換骨成新的「聯邦共和國」？憲法的締創，該如何著墨？

這樣的話題，在費城諸公固然人人一把號，各唱各的調，可在邦聯成員的 13 州州政府眼中，基本對那個體系鬆散，又不具權威性的大陸會議，更是屢屢採取視而不見，陽奉陰違的態度。

比如，各州有各州的稅制也就罷了，竟然還自行印起鈔票來發行，不僅造成當地百姓的備受困擾，往往在甲州使用的貨幣，一旦到乙州做生意，卻驚駭的發現人家根本不收，手上的鈔票形同廢紙。

這就讓人大感困惑和懷疑，剛結束的那場八年戰爭，所為何來？值得嗎？

除此之外，讓群眾更加不滿的是，一場殖民地人民爭取「天賦人權」的自由之戰，除了趕走英國國王喬治三世外，竟是什麼也沒改變；政權依然掌握在原來那批既得利益者的手上，土地的兼併，各種生產資源的壟斷，人民依舊看得到，吃不到。富人萬歲萬萬歲！

如此積怨日深，終於在 1786 年，爆發了首次發生在美國的一場「小內戰」。 一個參加過獨立戰爭的退伍軍人丹尼耳‧謝斯憤而在維吉尼亞洲，率領農民起而「抗暴」。儘管這場「叛亂」，只告一年就被維州的州政府以優勢的火力所掃蕩，但已足以讓人人樂道的「美國革命」因此破功。

因為就西方文化史歷來對於「革命」的定義，誠如當代美國大哲巴森在《黎明到衰頹》一書所言的──

「革命的特色，就在權力與資產，因某種思維、理念之名，發生劇烈極端的轉移。」

準此反證，美國在 1775 年所發動的獨立戰爭，就本土原來仰賴英國權勢而壟斷一切的資本家、富人而言，非但財產未被剝奪，還趁此大發戰爭財，造成一批極具貪婪的新權貴望族。

這也告訴了我們，當時的美國固然在戰場上打贏了英國人，但在實質顯示的日常生活上，依然還是以遠在大西洋彼岸的歐洲，特別是法國為尊。最明顯的證據，也是極其反諷的則在於， 1787 年大陸會議所通過的美國憲法，不就是採取法國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盧梭的「社會契約論」等各種先進的思想和學說嗎？

倘若僅止於此，也就罷了，在爭論憲法的過程， 13 州的各地竟也出現「聯邦黨」和「反聯邦黨」的政治派系 ，可這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粗糙黨派，其實還是抄自英國君主立憲體系的兩黨制。

眼見這種情況，當時的開國先哲無不感到憂心忡忡，人民終是健忘的，渾然忘記英國的兩黨運作，正是「國王陛下」的最大幫兇。

於此，富蘭克林發話了。

「不同黨派的惡毒謾罵，把這個新興國家的優秀人才，一個個糟蹋得四分五裂，不成人形。」

諸位看看現在的台灣，是不是印證了這位當年偉大科學家的預言？

話雖如此，富蘭克林畢竟講得還算含蓄，到了傑佛遜的口中，可就更加嚴厲了。

「要是我不參加黨派，就不能進天國。果真搞到這地步，那麼我個人寧可不進天國，也絕不加入政黨！」

眼見開國大老紛紛激烈反對，美國最早的兩黨政治登時「胎死腹中」。

饒是如此，如今在我們研讀華盛頓在 1796 年 ，從兩任總統退下來，後對國會發表的這篇已成美國歷史文獻的〈告別演說〉中，他依然在警告日後的美國民眾。

──「在探討那些足以防礙我們這個聯邦前進的眾多原因，其中有一項是值得吾人嚴重關切的，此即在於利用各種藉口，造成黨派基於地緣、地區的黨同伐異──北方 / 南方、東部 / 西部的歧異性。」

──「會做此主張的人，旨在使人們養成地方之間真的具有信仰不同、觀點不同和利害衝突的信念。這其實只是他們爭權奪利的手段，但卻因此扭曲其他各州的意見和目標，以是相互激盪出的憤恨和不滿，讓人防不勝防，乃至連原本親如手足者亦水火不容。」

──「我必須以最沉重的態度警告諸位，這種政黨的派系形式，往往是最令人厭惡的，而且確實是聯邦政府最大的敵人。」

儘管如此言者諄諄，美國人民到底還是忘了他們國父的這番教誨。只隔半世紀的南北戰爭前後，終於還是出現「民主驢」和「共和象」這兩個互相傾軋不已的政黨。其民主體制也，終是一路顛跛到今天，更呈現「茶黨」這種政治上、社會上的亂象。

以昔視今，何止民進黨的視「台獨為最高的道德」有多麼荒謬，乃至時下台灣傳媒的「奉民主為唯一之圭臬」，又何嘗不是可笑至極 ？民主，只是過程，只是通過選舉投票，做為更替政府的手段，僅此而已。反之，政黨政治設若不以道德為依歸，終究會讓民主一敗塗地。

現在，讓我們共同傾聽華盛頓所講的一番發人深省的下段告白。

──「凡民意所歸的政府，其原動力必以道德為準繩 。這樣的主張，真是一點也不錯。畢竟道德這一準則，同樣適用於其他各種政體的自由政府。凡是這個國家的良師益友，設若眼見有人試圖敗壞這一立國的基石和組織，有誰會視若無睹呢？以是，公眾輿論固須仰賴政府支持、但相對而言，輿論也，勢必也須發出更深刻的見地和讜論才行，這一點特別重要。」

看看現在言必以美國為尊，行必以美國為崇的台灣媒體人和文化人，相對於華盛頓所言，無不反其道而行，能無愧乎？

凡此在在確認，美國的民主之鼎，既不在兩黨政治，亦非「民主」〈真的名實相符嗎？〉此一大有可疑的名詞。照目前的政治生態，果然時空回到 234 年前，華盛頓、富蘭克林、傑佛遜等開國元勳能不喟然長嘆，幹嘛打起那場耗時八年的獨立戰爭？因為細數「告別演說」內容，乃至不干預他國政治，今日的老美沒有一條不違反，不逆其意而行。

既是必要之惡的民主，焉有道德可言？我們豈可不防微杜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