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菊的姊姊綠洋從小就不被爸爸疼愛，如同前一篇所述，而她的情況比冬菊更慘，讀到小學三年級就不能再念書，得到工廠上班賺錢！

話說那次冬菊買了燒餅油條被老父大聲喝斥，她氣呼呼跑到門口掃地，越掃越氣，踢東西嘴碎唸！住對門的姊姊語氣挖苦：「氣什麼氣？都是自找的，大半夜就聽到妳老爸大呼小叫，我當初怎麼跟妳說的，不要把他接過來妳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成了受氣包，氣死活該！」一肚子氣的冬菊聽了氣上加氣，毫不客氣地以言語懟回去，姊姊則連珠炮似的：「我們是女兒，在他眼裡一文錢都不值！他現在折騰妳是吧，擺明了就是想回到兒子身邊，妳這是自取其辱。」「妳不要嫌我囉嗦，我罵妳都是因為我疼妳！……」

冬菊又氣呼呼進屋唸給先生阮弘光聽，覺得姊姊很過分說風涼話還叫她把老爸送回南部給哥哥照顧，阮弘光不過平常心講了一句：「姊說的也沒錯。」冬菊更是怒不可遏地警告先生再說一次就要跟他離婚！阮弘光很淡定地說言重了，「要離妳自己離，我怎麼會跟妳離婚呢？」此時，姊姊又像媽媽一樣出現了，嚴重警告冬菊：「妳這個老公是我幫妳選的！妳傻啊，為了那個老頭要跟這麼好的老公離婚？」

當冬菊氣惱離開現場，阮弘光反成為和事佬，要姊姊別放心上，冬菊個性就是如此之類的，姊姊：「什麼話都可以說，那兩個字是不能亂說的，她要是再說，我就打斷她的腿！……」接著離開冬菊家，一邊走一邊碎唸：「笨ㄜ，怎麼可以這麼笨？！」

看著那個阮弘光夾在這幾個人當中，EQ好又不糾結，著實令人佩服！

前述事件發生後，綠洋在家用心煮了一鍋軟爛可口的鹹粥要給老爸吃，不過，面對先生在旁詢問她概不承認，即使拿到冬菊家並不端上樓，反而對阮弘光說是煮給他姊夫吃因多煮了倒掉也浪費……唐父吃那碗粥覺得津津有味，無半句抱怨。為此，冬菊過去向姊姊道謝，綠洋：「我是為妳做的而不是為他，到現在我還是怨恨他的。」接著說了那些不堪往事，甚至感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現在看他這麼老了，又有癌症，覺得他很可憐，眷村那些老人我都會關心他們，更何況是自己的爸爸？哎呀，我真是太矛盾了！」「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希望 不曾有過這樣的父親。」聽到這些，冬菊才明白姊姊幼時所受委屈和傷害。

本文寫到目前為止，大家從前述對話便能清楚看出綠洋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個性，而她與先生、妹妹及妹夫之間感情基礎濃厚，因此大家心中明白且包容一切。否則，以她這般負面表達方式，有些人聽到不知會有多生氣，弄不好則心生嫌隙！而她顯然是受原生家庭影響，從小遭受漠視、深受否定，無法學到正面表達感受與需求，甚至會不自覺地自我防衛，不輕易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內心，所幸前述那一次流露了真實情緒，讓冬菊更理解姊姊。更幸運的是，綠洋嫁了一個亦父亦夫的對象，平日喜愛看書，因脊椎開刀接觸到慈濟發心做善事，晚年更愛證嚴法師靜思語，常手寫靜思語心得和很多人分享，自年輕到年長都通達事理，凡事了然於心，是她們姊妹倆的人生導師。

綠洋一邊經營雜貨店生意，一邊照顧生病的先生。

一日，鄰居周阿姨來買東西，聊起自己女兒生媽媽的氣很少回來，綠洋對她說：「兒女與父母之間沒有隔夜仇……」先生看在眼裡，嘗試點化她：「妳說兒女與父母沒有隔夜仇，現在爸不是就住在對面，妳怎麼不願去看看他？」說著說著，唐父正好從家門出來，外傭正陪著他出門準備去買茶葉蛋，但不知該去哪買，綠洋對外傭說要帶她去，一路也不和老父說話。

唐父咬一口茶葉蛋，停頓一下，又搖了搖頭，綠洋終於開口：「怎麼了，不好吃啊？」爸爸：「不是，這家的茶葉蛋已經不難吃了，可就比不上妳媽做的茶葉蛋。唉，要是能夠再嚐一回妳媽做的茶葉蛋，那該有多好？……」這些話讓綠洋動容，沒想到後面的話更令人振奮：「妳也吃一個吧！妳的手藝跟妳媽一樣好，煮的粥也很好吃！」

看起來簡單無比的幾句真心話，讓數十年的父女怨懟霎時化解。綠洋開心地和先生表示，自己之所以無法放下是因為氣爸爸對媽媽不好，從來都沒有珍惜她，也不曾見爸爸想她唸她，而今天看見了，終於可以放下……。接著，綠洋回想自己有一次開刀，爸爸搭火車去看她，原本她非常感動，誰知爸爸竟說：「是妳媽媽託夢叫我來看妳，其實我一點都不想來。」此話一出，綠洋形容自己一點感動都沒了！先生聽完後神回應：「男人心裡想什麼，永遠不會直接說出來，尤其是妳爸爸。」

「就算他不是真心地想來看我，至少他心裡還是在乎我的，過去就讓它過去吧！」綠洋說。

除了刀子口豆腐心，綠洋還是俠女個性，非常熱心幫助別人，村裡的長輩有什麼事都會找她，只要一通電話服務就到，馬上放下手邊事立刻前去處理，一會兒獨居的張媽媽腳疼了她就忙著送病人去醫院，一會兒李大嬸家怎麼了她又匆匆趕去…… ，以「地下里長」稱呼她絲毫不為過，說不定比很多里長更盡職更費心呢！一次，胡媽媽家的屋頂被颱風吹壞了漏水嚴重，因家中貧苦無力請人修理，此事超出綠洋的能力，她在家踱來踱去，焦急得不得了！先生提醒她，慈濟的師兄師姊在關懷貧戶時，連房子壞了都會幫忙修理呢！在眾多慈濟志工幫忙下，房子很快修好，胡媽媽感激涕零。

綠洋先生最終因癱瘓過久，也因年長器官逐漸退化，醫師要他們心理有所準備。

病人本身豁達大度，面對生老病痛很能坦然接受，對於身後事也明確交代~大體捐贈同意書，「無常環伺，巨變不期而遇，一旦生命大限來到，要以智慧化無用為大用。」「生命長短無法掌握，但至少人走了以後，還可以把沒有用的身體捐出去，給醫學院的學生做研究。人，活的時候有價值，死了以後也有意義。」……不過，綠洋完全拒絕接受先生大限將到的事實，更強烈反對大體捐贈的交代，雖有一絲遺憾，但姊夫這份心意依然在冬菊心中留下了一個最完美的身影。

華人社會對於生死或身後事通常都有點避諱，很難啟口或坦然交代，以致一旦面對無常而須即時決定時，往往措手不及，或者手足親人之間意見不同而造成隔閡心結等。日前，資深媒體人楊月娥在「新聞挖挖哇」節目提及，七年前媽媽面臨是否氣切時，她和兄長的意見不同，主張不氣切的阿娥最後卻承擔了照顧責任，總之，七年內兩家人幾乎吵到不相往來，但在媽媽辭世時破冰和解！阿娥表示，當年所做決定對哥哥而言應該是很大折磨。然而，什麼是正確的標準答案呢？若說大限是老天爺決定的，誰也奈何不了，或許內心折騰會減少一些吧！

14年前，我的爸爸曾歷經插管氣切之苦約50餘日而離世。5年前，媽媽常為呼吸困難和氣喘問題所苦，進出醫院多次，曾經兩次（其一是我送去急診）甚至被詢問萬一無法控制是否插管？所幸都安全過關！事後我們兄妹三人曾針對插管與否徵詢媽媽意見，手足之間也有共識。好友喟嘆：「天呀，這種問題誰敢開口和父母談？」「我們以前也不敢，因為在醫院碰到了，藉此機會面對。」細細想過此問題的我，語重心長：「我的建議是，即使不敢事先詢問父母的想法，至少手足之間要事先討論取得共識，日後不管誰在現場，必須緊急下決定時，就依照原本共識處理。」曾經任職醫院從事行政工作的好友對於我的分享，深感心有戚戚焉！

當美好的一仗已結束，一切榮辱如過眼雲煙，無須眷戀；當身體機器毀損老舊，不必強求，只願有尊嚴地「善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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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愛《冬菊，沒問題》1~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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