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資深中輟生、資優生兼跳級生

由於家貧，不進小學讀書的人比比皆是，我就是其中之一，到了14.5歲時，為了生活，我則幫母親做小生意謀生，根本沒有讀書的念頭。

外婆家叫項里鄉，有個公立項里小學，校長劉子陽先生知道我沒有上學，就力促我非去讀不可，由於當時我並非全不識字，好歹念過幾天私塾，認識的字也不算少。一進入項里小學時，劉子陽校長就把我安排在二年級，一年下來，我的成績竟是全班第一，出乎校長及老師之意外，因此，我成了項里小學出名的學生。

令人意外的事，還在後頭。新學期開始時，校長竟把我跳到四年級，這麼一來，許多同學對我都刮目相看，我的跳級也傳遍閭里。

在項里小學，我成了全校出名的學生，課本內容我沒有一項不會，老師教我沒有任何一項不會，很多人甚至同學家長，也都知道老師對我這個學生有教不下去的情形，一時傳為佳話。

項里小學是個縣立初級小學，四年級就畢業了。從二年級入學，跳到四年級畢業，我只受了小學兩年教育，我之沒有進入城內進入高小，原因進入高小的都是有錢人家，我只好失學在家，跟著母親做小生意謀生。那時我的年紀亦有十六歲。

輟學之後，我一度被校長劉子陽介紹到城內一所小學去教一年級學生，當時因為年輕，學生都叫我小老師。

記得那時正是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和日本打得相當激烈，宿遷因屬淪陷區，早就被日本佔領，所以,報紙上每天登載的，都是日本人的勝利，天天登載擊沉美國軍艦的消息。

日本文化侵略中國

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中國所有淪陷區，包括宿遷縣在內，都有所謂特種部隊，也就是汪精衛政府所成立的部隊，以替代日本軍隊的防務。

雖然宿遷已是淪陷區，令人興奮的是，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仍在四處飄揚，每年的雙十國慶提燈遊行，也照常舉行。我親眼目睹，許多日本軍人自動參加國慶遊行行列，這時我們這些身受日本侵略的國人來說，既可恨又興奮。

二次大戰參戰的國家除美國外，還有英國，當時在日本軍人統治的宿遷，到處都是打倒英美帝國主義的標語，我不了解標語出自日本人還是汪政府的主意，所有英、美兩字，左邊都加上了一個大犬邊，以醜化英國人和美國人都是狗。

在淪陷區的宿遷，自日本人統治之後，也開始了文化侵略，教學生日文課，更排除了英文教育，所以那個年代的一輩，多不會英文。

到了二次大戰末期，日本軍人已到了窮途末路，野戰部隊多調往前線或南洋一帶作戰。如此，宿遷便成了中國戰場日本軍隊的後方，只留少數部隊駐紮城內。當時縣城周圍十里以外，多被共軍盤據，對縣城形成包圍圈，致許多日本軍人離營外出常有失蹤傳聞。

加入日本自衛隊

時局一天緊張一天，生活更加困難，不得已情況下我加入了仍屬日本人指揮的地方自衛隊，穿上了黃色軍服，那是民國34年，我只有十八歲。

自衛隊只有幾十人，主要的敵人是八路軍，我幸運的只擔任內勤工作，不隨隊友到城外襲擊。這數十名隊員每人都驍勇善戰，可以說是不怕死的鐵血部隊。

前面提到自衛隊主要敵人是八路軍，其實這些八路軍並非正規部隊，都是雜牌的土八路。當時有一批屬於國民政府的游擊隊也在宿遷縣城附近活動，因游擊隊與土八路也經常交戰，故成了自衛隊的戰友。在宿遷縣城無法再守自動撤退情況下，自衛隊與游擊隊便合而為一，砲口一致對著土八路。

與母親永別

我清楚記得，宿遷縣城撤退是在國曆8月初，臨走的時候，向母親告別時，母親特別燒了我最喜歡的紅燒魚，原本以為不久就會回來，沒想到竟成了永別的日子。

包括日本軍人在內，還有大批民眾，我們朝向縣城北方新安鎮撤退。新安鎮是隴海鐵路一個大站，計畫到那裡之後，再向徐州轉進。

從宿遷縣城到新安鎮，約有100華里路程，可見宿遷縣幅員多麼廣大，在撤退途中，可能因為部隊人數較多，沒有受到土八路任何阻擾，不到兩天的時間，所有人員安全抵達新安鎮。

日本人投降了

沒過幾天，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突然傳到新安鎮，那就是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當時可謂舉國歡騰，萬民稱慶。八年抗戰，勝利的日子終於到來。

可是，惟獨日本人垂頭喪氣，不過，日本軍人的服從天性，卻令大家十分佩服，並未因為戰敗而有任何抗抵，他們聽說蔣委員長以德報怨，要把他們全部遣返回國時，他們的臉上也露出了無以言語的喜悅，畢竟大多數的日本軍人，對於戰爭也是無奈的。如今，能夠平安返回他們的國家，與他們的親人團聚，當然也就喜從中來。

內戰開始，我成了俘虜

八年抗戰是勝利了，可是中國的另一場戰爭，卻是接踵而來，國軍從大後方一批一批北上接受之際，卻遭遇了共軍阻擋和襲擊。我們想從新安鎮轉往徐州的計畫，也因隴海鐵路屢遭破壞無法如願，雖然有日本軍隊在各重要據點據守，仍擋不住共軍拆毀鐵軌的行動。

由於對外交通中斷，新安鎮又只是前往徐州的中途站，我們的部隊，為了前往徐州的計畫能夠實現，乃繞道往縣冀能由魯南前往徐州，不料途中卻與共軍遭遇，在戰鬥中有人死亡，我也不幸成了俘虜。

這已是天寒地凍的季節，被擄當晚被集中在一座廟宇，大夥只能坐著擠成一團，原因被俘的人太多了，那裡還有躺臥餘地。

納編成了共匪

過了一夜之後，共軍便於第二天將這些大約二百被俘人員，分批由他們派遣的軍隊接走,編入共軍軍營。

凜冽的冬天，未溶的冰雪，走在雪地上，一雙冒出腳了的腳指頭，我已被它凍僵了！走起來是多麼的痛苦不堪，接下來，就是潰爛，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蒙受的災難，也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記憶。

新編入部隊之後,自班長以下，每一個共軍士兵，對我們這些被俘，就像親如兄弟般噓寒問暖，處處都以關懷的態度照顧我們這些被俘者，用無微不至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即使對一般百姓，也是親如家人，老大娘、大奶奶叫個不停，非旦不沾百姓一草一木，還幫忙民家做事。這與當時國軍相較，應該是後來共產黨得勝、取得政權的主要原因。

表面上對被俘人非常寬大，實質上仍然防範十分嚴密。以夜間站崗為例，二人一組必有一名原有共軍搭配，其用意何在？再笨的人也會知道，乃是防範逃跑也。

  被俘派入部隊不久，正逢國共和談期間，我清楚記得民國35年(1946)1月13日，是國共和談停戰生效日期。共產黨還為和談停戰，編了一首歌，第一句就是：「1月13那一天，國共兩黨停了戰…」，以下我就不記得了。從第一句聽來，就像當年流行的小調，如今聽來又像是順口溜。

投奔自由  成功

共軍部隊是住在一個村落，與國軍遙遙相對，兩軍相距大約不到2000公尺遠，中間就是農田。

任何事百密總有一疏的時候，意外搭配的竟是我的被俘夥伴，他姓石，江蘇鹽城人，我平常從不叫他名字，我稱他為老石。

  這是農曆5月麥子將黃的季節，時令已經進入夏季。我一直看是老石同我一起放哨，我一時喜出望外，認為機會難逢，是我兩投奔自由的大好時機，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機會。

於是我跟老石說道： 「老石，這是我們逃走的最好時機，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老石贊成我的意見，於是我又提議，不要把槍帶走，每人把手榴彈帶走就好了，萬一被抓回去，沒有帶槍罪狀可能會輕一點，說不定手榴彈也可以防衛之用，必要時還他追趕者一人一顆。

兩人商量之後，於午夜二時左右，就朝向國軍方向走去，在麥叢中，踽踽前進。到距離國軍對陣地不到一千公尺處的時候，我向老石提議可以停止前進了，原因天還未亮，怕被國軍誤以偷襲而遭到攻擊。老石當然贊同.於是我們開始等待,希望黎明趕快來臨。

失去自由的人才知自由的可貴，當東方發白，光明逐漸放大的時候，我的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心想，自由馬上就可降臨到我和老石的身上了。

  天亮的時候，我和老石舉著雙手，向守衛的國軍不斷搖擺，表示我們投誠的意思，受到熱誠的接待。記得那天正是農曆5月2日，過了端午節之後，軍方依照我們的意願，把我們兩送往徐州，被一個名為「歡迎投誠共軍招待所」收容。(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