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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川藏衝突親歷記(中)by 二馬
2012/04/23 18:36:49瀏覽365|回應0|推薦5

大家經過商量,決定一部分人去派出所請願,要求放人,一部分去縣政府靜坐抗議。但是剛出發不久,就看到警車和裝甲車橫著攔住了公路,前面好幾排的武警拿槍對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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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23 聯合報/ 二馬 】

巴桑請諾布和我去他們的房間喝點酥油茶,我們正感到肚飢,便隨他去喝茶。巴桑請我們在他們房間裡的床上坐下,然後從床邊拿起一個熱水壺給我們倒茶。他告訴我們,這是他們剛在旅店旁邊的藏餐館裡買的酥油茶。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後啜了一口,感覺一條熱線從嗓子直流到胃部,冰冷的身體頓時有些暖過來。巴桑微笑著親切地看著我們,盤腿坐到了床上,又順手從床頭拿起一個轉經筒,輕輕轉起來。

我問巴桑來爐霍做什麼,他對我能說一些藏語也感到驚訝。他說,他們來採辦年貨,還要買一些修拖拉機的零件。我問他家裡生活怎樣,他說,那兩兄弟的爸爸前幾年死於一場鬥毆,他妹妹一個人養四個孩子很艱辛。他便帶著這兩個外甥開拖拉機跑運輸。家裡養了一些牛羊,閒的時候還挖些松茸、蟲草和其他的草藥賣錢。生活過得還可以。我說,現在聽說這兩年農機補貼提高了,你們經濟狀況應該更好了吧。巴桑苦笑了一下,拿補貼要有關係,鄉幹部、村幹部的親戚熟人才拿得到。我們沒什麼後台,根本沒指望。

閒聊了會兒家常,喝了幾杯酥油茶,我們起身告辭,巴桑連忙站起來送我們到門外。經過了一天的旅途顛簸,我們倆都已經很疲倦。我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感覺房間冷得像冰窖一樣。好在床墊上有電熱毯,我們在床上躺著聊了一會兒天,身下的電熱毯終於慢慢熱了起來。我抵抗不住疲倦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睜眼,已是東方大明。起來一看,諾布已不在房中。我看了一下手錶,沒想到已是早上九點多。匆匆洗漱了一下,又等了一會兒,諾布還沒有回來。不想再等便走出房門,正好看見了巴桑的背影,他正要下樓。我連忙叫住他,問他看到了諾布沒有。巴桑說,他兩個外甥和諾布,還有很多人都在三岔路那邊。我問,「昨天他們找到人去疏通了嗎?」巴桑說:「本來我兩個外甥和其他人找好了爐霍鎮上幾個跟政府關係比較好的商人,還有一個本地寺院的活佛。他們都答應出面去跟政府疏通。但是早上有人聽到公安局裡面傳出來的消息,說那些被抓進去的人在裡面被員警毒打了。現在大家都氣得很,很多人在外面聚集,說要讓派出所立即放人,不然就要衝進去搶人。」

我跟著巴桑走出旅店,穿過巷子,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鎮上的主幹道。主幹道上已經不是昨天空蕩蕩的場景,在三岔路口和汽車站外聚集了數百人,把不寬的道路擠滿了。大多數是穿著藏袍或棉衣的藏人,中間也夾雜著不少穿絳紅色僧袍的喇嘛。人群鼎沸,聲音嘈雜,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熱鬧地討論。我們穿過人群去找諾布和巴桑的兩個外甥。諾布是喇嘛,穿的也是絳紅色僧袍,在衣服的主要色調為黑色或棕色這樣暗色調的普通藏人裡比較顯眼。可是人群裡僧人也不少,我們轉來轉去,好不容易在三岔口的花壇邊上一堆人裡看到諾布。這堆人圍成一個圈子,正在聽一個站在花壇高處的僧人講話。諾布站在人群前排,巴桑高聲叫他名字。諾布回頭看到是我們,就擠出人群。

諾布笑著說:「早上我看你還睡得很香,就沒有叫醒你。」巴桑問他兩個外甥去哪兒了。諾布說,他們一起出來的,但是過來後他們在汽車站大門左手邊看到了自己的一群同鄉,便跟同鄉聚到一起去了。巴桑忙說,「那我過去找他們。」說完便往汽車站去了。諾布說,「對了,我幫你找到一個司機,他今天要去玉樹那邊,可以帶上你。我現在帶你去找他。」我很高興,連忙謝謝他。

站在花壇高處講演的喇嘛突然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往空中一撒,頓時紙片像雪花般地四處飄散開。人們有的直接在空中抓住,有的在地上拾起。我也拾到一張,原來是張宣傳單。單子最上面印著一面雪山獅子旗,下面有幾排藏文。寫著的是「西藏沒有自由」、「尊者達賴喇嘛會指引我們獲得勝利」、「××××活佛應該無罪釋放」(為保護當事者,故此處隱去真實姓名)、「西藏不是中國」等口號。

我問諾布:「今天大家聚到這裡準備怎麼辦?」諾布說:「聽公安局裡面的人傳出消息,員警毒打了那些關在派出所裡的人,有幾個傷勢很嚴重。員警也不肯送他們去醫院。大家都很氣憤,有人就提議我們到縣政府爐霍公安局和新都鎮派出所門口去抗議。現在還在等多一點的人聚齊,因為有些人還在從不同的地方趕過來。」我說:「抗議不會有什麼作用的。」諾布說:「大家情緒都很激憤,覺得憋氣得很。我們也不能躲起來。」我又問,「那個站在花壇上的喇嘛剛剛在講什麼?」諾布說,「就是介紹這一年多以來發生的自焚事件,另外要求政府給被抓的人一個公道。」

諾布帶我走進一家名為卓瑪姊妹的藏餐館,撩開了掛在門上的氊子,裡面坐滿了人,熱氣騰騰的。一個盤坐在藏式床凳上的漢子看到諾布就站了起來,「哦,你把人帶來了?」諾布給我介紹:「他叫達瓦,今天去玉樹那邊,可以捎上你。」我連忙合掌,「紮西德勒!謝謝你。」達瓦對我熱情地招手,「來,到這邊坐一會兒,喝點茶,吃點東西。還有幾個人要一起走。他們吃飯去了,等他們來了我們就上路。」諾布對我說:「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我的一個師兄也來了爐霍,我要去找到他,然後回頭來找你。」說完就轉身出去了。達瓦幫我叫了一壺酥油茶和一碗青稞麵。

吃完了飯,達瓦說的另外幾個乘客並沒有來,諾布也沒有來。我不想在餐館裡繼續等,就告訴達瓦,我先去旅館把背包放到他的車上來,然後我可以自由活動。如果他可以走了,就打電話給我。達瓦記下我的手機號碼後走出了餐館。我看到三岔路口那邊人頭攢動,人群好像越聚越多,而且絕大部分都集中到了三岔路口花壇和汽車站附近。我想先去拿了我的背包,再回來看看事態的發展。於是找到通往青稞旅店的那條小巷便先回旅店去了。

在旅店裡我花了一點時間收拾好了行李。正在準備出房門時,突然聽到遠處連續幾聲悶響,像爆米花在鍋裡受熱膨脹發出的劈哩啪啦的聲音。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安,趕緊下樓。下來看到青稞旅店的老闆正緊張地在店門口往外張望。聽到我下樓的聲音,他趕緊擺手示意讓我回樓上去。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那邊打槍了!

除了在電影電視裡,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真正的槍聲。所以聽到響聲卻無從判斷這是什麼聲音。聽到老闆說這是槍聲,我想到諾布、巴桑和他的兩個外甥都在人群裡,心裡懸了起來。在隔著最初的幾聲槍聲幾分鐘之後,突然聽到那邊傳來連續不斷的啪啪啪的槍聲,像炒豆子一樣,聲音聽得很清晰。槍聲裡還夾雜著嘭嘭嘭短促的爆炸聲。本來還在凝神傾聽的旅店老闆彈簧一樣跳起來,去拉上面的鋁合金捲簾門,想要把門關上。這個時候我聽到巷子裡有人喊叫和奔跑的聲音。我攔住旅店老闆往下拉的捲簾門,對他說,等一等再拉!老闆一怔,沒有再往下拉。這個時候,一群人從旅店前面狂奔而過,都是藏人,有幾個人手裡還拿著石頭,這群人跑過之後沒一會兒,又跑過來幾個人,前面是兩個喇嘛,其中一個正是諾布。後面幾個是巴桑和他的外甥們。等他們都跑進店來後,老闆猛然把捲簾門拉下。我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啊!太好了,你們沒事吧。諾布他們幾個忙著大口喘氣,一時答不上話。

我突然注意到諾布手上有血,趕緊問他,是不是受傷了?諾布擺擺手,這不是我的,是另外一個人的,他被槍打傷了,我扶他到一邊,所以沾上了血。諾布又指指他旁邊一個高個子喇嘛,這是我師兄茨仁。我合掌向他頂禮。茨仁也合掌向我回禮。

我問諾布,剛剛發生了什麼?諾布說:「大家經過商量,決定一部分人去派出所請願,要求放人,一部分去縣政府靜坐抗議。但是剛出發不久,就看到警車和裝甲車橫著攔住了公路,前面好幾排的武警拿槍對著我們。警車裡有人通過擴音器警告我們再往前走就要開槍。但是大家並沒有畏懼,繼續往前。這個時候突然幾聲槍響,原來是武警對天開了幾槍。正當前面的人還在猶豫的時候,被後面的人擠著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幾步。這個時候武警突然對著人群開槍了。前面的人就大喊,中國人開槍了!整個隊伍一下散亂了,有人到路邊撿石頭往員警那邊扔。武警那邊不斷開槍射擊,而且還往我們這裡扔催淚瓦斯、爆震彈什麼的。人群也就四散奔跑,亂作一團。我跟我師兄和這幾個朋友在隊伍中間,幸好龍天護法加持,子彈沒有打到我們。但是我身邊的一個人被子彈打傷了,我把他拖到馬路邊的一家小超市裡。這時候武警一排排地壓了上來,我師兄拉我快跑,我就帶他往旅店這邊跑過來了。路上又遇到了巴桑他們。」我連說:「大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巴桑說:「我昨天就說了,人家手裡有武器,這樣沒有用。」圓臉的年輕人有點生氣對他說:「他們不可能殺光我們所有人,我們真的都團結起來的話,他們就沒辦法。」巴桑說:「團結?你看看,員警裡有些也是藏人,他們開槍打你們也毫不猶豫。鬧得這麼大,鎮上也就幾百人出來抗議。大家並不齊心。」圓臉年輕人不說話了,蹲在地下生悶氣。諾布提議:「我們還是先回樓上房間去吧。」

(中)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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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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