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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川藏衝突親歷記(上)by 二馬
2012/04/22 10:09:16瀏覽534|回應1|推薦4

為了喚起世人對藏族和西藏文化真實處境的關注,他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投入無情的烈火中。這彷彿成了一場不知盡頭在何處的接力賽,接力棒卻是吞噬他們年輕生命的熊熊火焰……

圖/可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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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22 聯合報/ 二馬 】

春節期間,進藏的車輛並不好找。但是我還是在來到成都的當天幸運地搭上了一輛正要趕回甘孜鎮的微型車。這輛車前天剛從甘孜長途跋涉來到成都,今天又要趕回去。車子上掛著帶有濃郁藏族色彩的彩旗和經幡。司機叫邊巴,長年在川藏北線上跑客運。他看出來我對他這輛老式微型車跑川藏線有些不放心,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說:「高原上最能跑的是老犛牛,不是嫩犢子。」

車內坐了六個人,擠得滿滿登登的,除我之外都是藏人。我坐在車子的最後一排,旁邊緊挨著我坐的是一位身著絳紅色僧袍的喇嘛。我們一行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才凌晨四點,所以都睏意未消。除了邊巴專心致志地在冰雪路面上開著車,餘者皆隨著車子搖晃的節奏昏昏而睡。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多,我們的車早已翻越了二郎山,抵達了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康定。邊巴停下車,只是讓饑腸轆轆的乘客在街上買了點早餐,便連聲催促還想在車外活動活動筋骨的我們繼續上路。

大家一覺醒來,又緩解了腹飢,於是都恢復了一些精神。我這個時候才看清,身邊的這位喇嘛年紀很輕,而且眉宇清朗,氣度沉著,立刻產生了好感。旅途還很漫長,便想跟他攀談幾句。可是車子從康定甫一出發,這位年輕喇嘛就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冊子,看樣子是日常念誦的經文。只見他口唇一張一翕地輕聲誦讀起經文來。這麼一來我只好暫時作罷,專注欣賞起車外景色來。

路兩旁的高原草甸和山坡上只是薄薄地覆蓋了一層雪,但是車外的實際溫度接近零下15度。這裡的海拔近3,600米,即使是在八月,平均氣溫一般也不會超過10度。公路兩邊的溪流裡都結上了厚厚的冰。冬日的高原整個世界彷彿變得更加透明,天空呈現出透明的藍寶石般的光澤,純淨的遼遠深邃。天空下巍峨聳立的雪山在金黃色的陽光下熠熠閃光。沒有滿山遍野的犛牛群,沒有捲起漫天塵沙的運輸車隊和旅遊車,沒有歡呼喧鬧四處照相的遊客,這一刻,雪域高原終於恢復了它那亙古的寧靜。

開出不久,車子經過一段惡劣的路面,搖晃得很厲害。一直在專心誦讀的年輕喇嘛不得不暫時放下手中的佛經。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忽然他用帶四川口音的漢語問我,「你是內地人吧?」藏族人一般把漢族稱為內地人。這跟香港人、台灣人以及中國邊疆地區民眾對內陸來的漢族人的稱呼一樣。我轉過頭來答道,「是的。」他「哦」了一聲,然後又帶著好奇的語氣問我,「來旅遊?」我搖搖頭說不是。沉默了一會兒,我主動用藏語問他,「你叫什麼名字?」聽到我會說藏語,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驚喜的光芒,「啊!你會說藏語,我叫諾布,在甘孜州的一個寺廟裡出家。」說完他向我合掌行禮。我連忙也向他回禮。我們就這樣攀談起來。

我問他修行的情況。諾布說:「在寺院裡的修行讓我心裡很清靜,很快樂。上師很慈悲,在寺裡修行的四眾之間也都很和敬。但是……」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臉上現出憂慮的神情。「但是到外面走一走,大家都覺得現在不管是傳統文化也好,宗教信仰也好,在西藏都衰落得很厲害。這個現象讓我們很擔憂。」我請他舉幾個例子。諾布想了想說:「比如很多藏族人的藏文閱讀和書寫能力越來越差。另外,雖然藏族全民信教,但是現在藏人裡面出現了很多違背佛教教導的事情,有些人做壞事、惡事無所顧忌。這個現象以前在藏區是沒有這麼嚴重的。出家人違背戒律的事件也常常聽到。另外,跟內地一樣出現了很多環境汙染和破壞的問題。」

諾布的憂慮讓我想起了之前讀到過的王力雄先生〈末法時代──藏傳佛教的功能及其被損壞〉一文。在文章裡他也談到,由於中國政府長期以來一直對藏傳佛教寺院和出家人的宗教活動實行嚴格限制,並且對僧侶團體實行分化拉攏和嚴懲迫害兩種手段。聽話的便順我者昌,不聽話的則逆我者亡。這些舉措使得藏傳佛教的傳承面臨著極大的危機。而其在西藏社會裡本來具有的道德教化匡正人心的功能被破壞得很厲害。

近年來中國政府在藏區強力維穩,引起藏人的激烈反彈。特別是這一年來在四川的甘孜藏族自治州,不斷地出現了僧人自焚事件。自焚的僧人多數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有男也有女。為了喚起世人對藏族和西藏文化真實處境的關注,他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投入無情的烈火中。這彷彿成了一場不知盡頭在何處的接力賽,接力棒卻是吞噬他們年輕生命的熊熊火焰。

我跟諾布自然也聊起了自焚這個話題。諾布說,自焚源於藏人的絕望情緒。因為多年來,西藏文化和宗教自由的情況沒有好轉,而是更加惡化。他們覺得看不到希望。我告訴諾布,中國內地大部分民眾並不清楚在西藏發生了什麼,因為政府對於資訊控制得很厲害。諾布點點頭:「是的,這個我知道。甘孜州的資訊遮罩也很厲害,手機信號常常突然消失,手機短信很難發出去,網路也長年中斷。顯然這是政府力圖遮掩這裡所發生的事情。但是我感覺漢人在對待藏族的問題上立場基本是一致的。即使他們知道藏族受到了怎樣的不公正待遇,但是他們也很難接受藏族對於平等和自由等權利的訴求。」我知道諾布的話是有事實依據的。很顯然,漢人的狹隘民族主義和中國政府的專制激發了藏族人自身的民族意識和反抗意識。他們逐漸習慣以血緣和民族來劃分陣營,這就為未來可能發生的藏漢民族衝突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我們正在聊著,突然聽到車後響起尖利刺耳的汽笛聲。車裡人都吃了一驚,回頭張望,見一輛綠色的軍用卡車不知什麼時候跟在了後面。車頂上還掛了一幅「川藏線模範汽車連」的條幅。卡車越來越接近微型車,並且連續發出急促的喇叭聲,顯得霸道和氣勢洶洶。顯然是要微型車讓開道路。邊巴不滿地嘟囔了幾句,還是靠路邊把車停了下來。後面的軍車立刻加速疾駛而過。卡車的駕駛座裡坐著兩名身穿迷彩服的軍人。卡車的後面罩上了綠色的帆布篷,看不到裡面是什麼。出乎我意料的是,原來在這輛車的身後是一條長得見不到盡頭的車隊。它們一輛接一輛地從我們身旁駛過,並且每一輛的後面都同樣被帆布罩得嚴嚴實實。用了好長時間,這些軍車才過完,我粗粗估計了一下,至少有五、六十輛之多。軍車剛過完,邊巴打開車窗衝著最後一輛車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我問諾布,這是怎麼回事。諾布望著軍車遠去的漫天煙塵,皺著眉頭地說:「這都是從成都那邊調過來趕往爐霍、甘孜鎮、色達等縣的武警,車裡面應該都是軍人吧。這幾天一直都有部隊往這邊調動。」我聽完心裡一沉,覺得不安和壓抑。

我們在日暮時分抵達了爐霍汽車站,我和諾布都要在爐霍再轉車。邊巴幫我們從車上卸下了行李,向我們各自合掌行了個禮,道了聲吉祥如意,便繼續趕路了。爐霍車站的停車場裡空蕩蕩的,沒有停著任何車。日已將晚,氣溫很低,寒風刺骨,還飄著小雪,我們兩個拎著行李走出汽車站。爐霍汽車站建在一個三岔路口邊,一條是317國道,一直走可以通往甘孜鎮,德格、昌都等地。另一條路可以通往阿壩、色達等地。三岔路的正中有一個花壇,以此作為車輛分流的安全島,花壇上還有一尊雕塑。我們舉目四望,發現兩條主幹道上行人都極為稀少。本是晚飯時間,但車站對面的幾家餐館裡卻空無一人。讓我們最驚訝的是,往日車站外最常見的私營微型車也都不見了蹤影。平常路兩旁總是停著數十輛微型車,司機吆喝拉客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條街是爐霍主要的商業街之一,小商鋪很多,可今天我們不但沒能看到一輛車,大部分的商鋪也已關門。我心裡暗想,看來接著趕路的可能性是沒有了。諾布臉上也顯出不解的表情。

這時,我們聽到另一條街上響起了齊整有節奏的踏步聲。不一會兒,一隊頭戴鋼盔,手持衝鋒槍的武警士兵走了過來。個子都不高,看樣子像是四川或者貴州這些地方的兵。他們目不斜視地從我們身前走過,鋼盔下面是一張張年輕嚴肅的面龐。我頓時想起今天路上遇到的軍車,心裡想,他們會不會是今天乘著那些軍車趕到這裡的呢?

哎!你們到這裡來吧。身後有人招呼我們。我們轉過身,看到一位大約五十左右的藏族婦女從車站的門房裡探出半個身子,在招手讓我們過去。外面實在太冷,我們連忙拎著行李走過去。一進門,就感覺到一陣熱氣襲面。房間不大,大約只有十幾平米,正對著門的是一個大火爐,火爐上放著一把大鐵壺。這位藏族婦女自我介紹說她是車站門衛的妻子。她搬過來一條長凳,讓我們在火爐邊坐下。還拿來兩個杯子,讓我們喝杯熱水。我們連忙稱謝。諾布就問她,街上人怎麼這麼少?車怎麼都沒有了?她說:「今天早上這裡有人站在車站前的雕塑上撒傳單,引起很多人圍觀。然後一下子來了很多員警和士兵,圍觀的人跟員警和士兵衝突起來。後來員警和士兵越來越多,圍觀的人打不過就到處亂跑。員警和士兵跟著追,見人就打,還抓了一些人。後來員警開著警車在街上巡邏,還用喇叭廣播,讓鎮上的人要遵守秩序,不要支持暴徒,也不要到街上聚集。所以下午很多人就沒出來。司機也都把車開走了。」

我和諾布對望了一眼,我看到了諾布眼中的憤怒和無奈。我心裡也是覺得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有鐵茶壺上的蓋子被水蒸氣頂得噹作響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我對諾布說:「看來今晚只好暫時先住在鎮上,明天再找車。」諾布點點頭,表示同意。諾布說:「我知道不遠的巷子裡有家不錯的小旅館。便宜乾淨,我們可以去那裡住一宿。」

這是一家名為青稞旅店的藏式小店,有兩層樓,店主是本地人。登記入住後店主把我們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裡潮濕陰冷。我們剛放下背包坐到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走廊上有人在激烈的大聲嚷嚷。諾布首先走了出去,我也跟著他去看個究竟。

走廊的另一端有三個藏族男子圍在一起,都是典型的康巴漢子打扮,身穿寬大的藏袍,長髮盤在頭頂,紮著紅色的頭繩。他們正在大聲地激辯著什麼,情緒很激動,其中兩個漢子腰裡還挎著藏刀。諾布向他們走過去,他們看到了身穿喇嘛僧袍的諾布,立刻停下來彎腰行禮。諾布問他們幹嘛爭吵。其中一個頗為英武的中年漢子告訴他,他叫巴桑,是另外兩個年輕人的舅舅,都是從附近的農村來的。本來是來爐霍辦事情。今天上午他們正好看到有人站在三岔口的雕塑上撒傳單,他們也撿到一張。上面說有僧人這兩天要在爐霍自焚,以此抗議中國政府對西藏的侵占和壓迫。他們還在議論的時候,衝過來上百名防暴員警和軍人,都拿著警棍和盾牌,見人就打。人群一下子就被打散,有些人當場還擊,有些人就亂跑。員警把人打翻了就往旁邊停著的警車上拖。混亂中,有幾個一起來的同鄉也被員警抓走了。他們現在正在商量怎麼辦。

諾布問他們有什麼辦法,巴桑說,剛剛有人過來告訴他們,他們想聯絡大家明天一起去爐霍縣公安局抗議,要求他們放人。兩個年輕的聽了,就說明天要跟著去。而他覺得就算這樣員警也不會放人,而且事情鬧大了也危險,想阻止他們去。年輕人覺得他太膽小怕事,非要去不可,就這樣爭起來了。站在右邊的一個圓圓臉的年輕人氣憤憤地說:「我們應該團結起來,這樣漢人才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巴桑呵叱他:「人家手裡有武器,他們硬不放人,去了也是白去。」三個人又爭吵起來。

諾布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再爭下去。儘管諾布是個年輕的喇嘛,但是藏人對僧人一般都非常禮敬。三人便沒有再作聲,只是氣鼓鼓地看著彼此。諾布說:「那些人無辜被抓,我們應該幫助。但是不要這麼多人去公安局。人去多了會讓政府覺得我們故意想鬧事。我覺得可以先找幾個人做代表到公安局去談判。比如在爐霍鎮上有些聲望的商人或老師。」三人聽了都點頭表示贊同。兩個年輕人自告奮勇地請願去聯繫幾個鎮上有聲望的人。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旅館。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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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郎(伽藍兒)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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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都承認軍警鎮壓!
2012/04/22 10:22

聯合報是台灣完全傾中媒體

由它來說西藏問題

應該不會有被[特殊媒體扭曲]的疑慮了吧

連聯合報都會反省西藏問題

那些還要睜眼說瞎話的人

豈不就良心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