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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需要根據嗎?擺盪在「神片」與「神劇」之間~與神同行
2018/07/01 21:41:39瀏覽951|回應0|推薦3

奇幻劇《與神同行》(신과함께;Along With the Gods: The Two Worlds)上映以來民間口碑如潮,尤其是「催淚神片」美譽不脛而走,但專業影評則相對保留。

《與神同行》的3D電玩式攝影手法、對地獄場景的設計與呈現、災難和追捕的緊張場面,有好萊塢大製作的氣勢,頗具震撼視聽效果,相信是本片最大的成功之處。但如與同樣是優質通俗奇幻劇的《解憂雜貨店》(ナミヤ雑貨店の奇蹟)相較,《與神同行》劇情相對薄弱,情感過度情溢乎詞,而且編劇想像毫無根據,不過本片透過描述殉職的男主角消防員金自鴻需在三位陰間使者陪伴、助辯下,在四十九天內通過地獄七個關卡的審判才能再度投胎的故事,因而進行善惡之辯,尤其是當道德在情境上陷入兩難時應該如何處置的省思(關鍵終究還是在於動機是善或是惡),還是有其主旨探討性。

本片最大的爭議在於,所謂「優質的通俗」,通俗到甚麼地步才不是媚俗或落俗?首先是情節的合理性,對於通俗奇幻劇來說,想像的合理性原本是不用太計較,但如果想要被人認定是「神片」,那麼自當不能亂來一通,不然就變成「神劇」(這裡指與事實不合、誇大其辭、帶來惡趣味的作品,如中國流行的「抗日神劇」),好萊塢的片子經常花大錢請知名專家擔任編劇顧問,所以展現的是當時最新、最正確的「理論」(當然不見得是「定律」),衍伸出來的有根據而且迎領潮流的想像建構,稱為「知識電影」,如《侏儸紀公園》系列(Jurassic Park)建立於生物基因科學;《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建立於文化人類學、符號學、宗教學;《星際效應》(Interstellar)的太空物理學與廣義對論;最近的《銀翼殺手2049》(Blade Runner 2049)則運用了複製人、虛擬實境等科技理論,片子甚至可被用於教學討論。

與此相較,《與神同行》則顯得充滿毫無根據的想像與誤用。本片一開始引用的《壽生經》並非佛教《大藏經》(中土佛經百科全書)中的正式經典,而是日本《續藏經》裡的經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偽經」,亦即並非從印度經典翻譯過來的,而是後人假藉佛教所作之經,而且本經還是教人燒壽生錢、補庫藏的道教經典,跟地獄完全摸不著邊際,而與地獄有關的正式經典是《地藏菩薩本願經》。本片將地獄設定為七殿,各有場景、名稱,為劇情需要固可理解,不一定要十殿或十八殿(註一),但片中擁有審判大權的各殿閻羅也為了劇情需要,有老奶奶、貴婦、吃棒棒糖的小女孩……,且經常表現出恐龍法官、未審先判、感情用事等態度,雖有喜劇、申辯、挽回結局的戲劇效果,卻也開始向神劇傾斜。

片中男主角的弟弟金秀鴻生性善良,角色頗為重要,他在安慰、擁抱關懷兵(需要被特別關懷,有輕微身心障礙的義務兵)時,被關懷兵槍枝走火誤殺,隊長以自己即將晉升上尉,不想此時節外生枝為思考點,誤判形勢將金秀鴻活埋(當時隊長並不知其仍一息尚存)並將其通報為逃兵(註二),導致金秀鴻因而充滿怨怒,成為怨靈。成為怨靈後的金秀鴻只要發怒時,就會造成哥哥金自鴻陰間路上的種種障礙,如被怪獸追趕、山崩地裂,器具故障……,阻擾金自鴻的審判之路;後來,金秀鴻看到媽媽被隊長推倒暈厥因而魔性大發,引發了一場當地有史以來最大的災難性龍捲風(隊長在此時和卡車等一同被捲入風中,看來是凶多吉少),以上兩項雖然是戲劇效果所需,卻充滿不合理性。

另外,人死後有陰間使者來帶領,確實有此一說,至於使者要陪伴死者並為其助辯,而且還有業績壓力促使使者努力以赴,確實是出自於原作者的想像。另外,還有兩位類似檢察官的師爺(在台灣稱判官,其實只負責以死者生前善惡紀錄向主神呈報狀況),「以有罪推定」來控告死者,如果獲勝似乎可以獲得業績,所以他們也都全力以赴,因而和使者構成類似檢辯雙方的攻防,而由各殿閻羅充當法官來做最後的判決,這個梗確實有趣,但都是戲劇想像和效果,並不符合宗教思想。而三位使者中的隊長還有穿梭陰陽界的本領,可以到陽界追查真相,甚至擁有肉身並出手干涉俗事,這應該也是匪夷所思,但也是劇情需要――本片因為處處充滿戲劇效果所需要的無根據幻想情節,因而未能如知識電影一樣,能提供給觀眾更多可探討的知識參考(如佛教對死後和地獄的描述),在格局上自當就落後了一截,不過這當然也是因為原作者的不能而非不為。

再來要討論的是通俗劇的情感性,也就是本片最令人津津樂道,指數直飆100,000的催淚力,近期讓我在戲院看到當場就哭出來的是《可可夜總會》(Coco),結尾那幕,已經失智的老祖太在曾孫子穿梭時空回來,帶回祖太還是小女孩時,她爸爸失蹤前經常和她唱的歌,失智的老祖太突然短暫醒過來,跟著哼唱,把她放在心裡已經一輩子對父親的思念流露出來,那時,她的表情就像當年那個小女孩,片中,全家族的人沒有一人掉眼淚,都是高興地看著老祖太,全場觀眾卻哭成一片――這就是情感從內蘊而外發的流露。相較於《與神同行》,本片一直將人物(尤其是片中那位媽媽)悲情化,最後通過煽情的告別場面哭成一片,刺激觀眾的淚腺,韓片似乎仍喜歡特寫、放大哭戲,如《屍速列車》(부산행Train To Busan)亦然。

總的來說,本片票房確實是成功的,也有其想像性和探討性,如就一部由YA小說(青少年至青年閱讀的小說,Young-Adult Fiction)改編的片子來說,它可能是神片,但站在更高角度來看,它還是有滿濃的神劇成分。

註一:佛教因時期不同,對地獄的描述也不同,十八層地獄乃因《佛說十八泥犁經》而來,包含地底八火獄和天際十寒獄。十殿閻羅則是中國道教和民間的說法,出自宋朝《玉曆寶鈔》,是中土受佛教影響的產物。而描述地獄最詳盡的《地藏經˙地獄名號品第五》記載,佛教的地獄總名稱為無間地獄,又分成大阿鼻等四十五個名號的地獄無數個,每個地獄又有許多小地獄。

註二:關懷兵槍枝走火誤殺隊員,跟隊中出了一個逃兵,自然是後者事態嚴重太多,但片中的中尉卻選擇惡意說謊、加工犯罪(藏埋屍體)、接受後續調查、展開追緝行動、讓金秀鴻永受不白之冤、金家人一直在等待消息、受一輩子良心苛責等,將其報為通緝逃兵,這當然是完全不合理的,只能說是劇情需要。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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