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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筆緩慢寫濃情」的成敗關鍵因素~魅惑
2018/04/29 00:38:05瀏覽1933|回應0|推薦1

虛無時代,驚悚、懸疑、炫技、重度想像、高後製的重口味逐漸成為心靈糧食的習性,但重口味雖有強烈的感官刺激,卻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因而容易失去深刻的內涵;同樣的,快節奏也是流行的表現手法,可以避免冷場、緊捉住觀眾的注意力,但同時也排擠了觀眾思索和反芻的時間,很多時候,觀眾在尚未釐清事件來龍去脈的情況下,劇情便又往下推演,只能被迫跟著走,感受劇情無形的緊迫和壓力。


緊張的現代人,雖然傾向接受更緊張的作品來紓解壓力或覆蓋情緒,但也因而失去細細品嚐的滋味,因此,淡筆和緩慢電影(Cinema of Slowness)便能彌補這個缺點,如果前者像是重金屬搖滾,那後者便像是輕音樂、古典樂,雖然沒有強烈節奏與明確訴求,但也因而不會被編導強烈牽引、影響,而能讓人產生自我的情懷和感悟,也因為這個內蘊性使它更具有藝術特質。


淡筆,指的是不刻意安排劇情的抑揚頓挫、不渲染情節的情緒,也不做太多的修飾,使劇情在平淡的敘事中行進,有如小橋流水,風吹微微。這與「白描」不同,白描不描繪背景但突出主體,不求摹描精美但求傳神實在,淡筆則物我兩境都平平淡淡。此外,這也與「虛筆」不同,虛筆指的是非寫實但能呈現意境的想像或抽象式想法(實筆則是寫實的描述),淡筆則無關乎虛實的限制。


緩慢,指的是節奏舒緩,可能對場景、動作有詳細的呈現,如鏡頭巡禮了廚房、餐桌之後,又寫照了人物拿起茶杯來喝茶的整個過程,造成情節行進的緩慢;也可能是將鏡頭長久且又沉默的停留在某一個人、物、景、境上,造成時間流動的緩慢。 

將上述的淡筆與緩慢結合起來淡緩敘事,雖然降低了故事外在的衝突性、節奏性、刺激性,但也因而提升了觀眾內在的自觀與感受,產生由己而發的新體悟,而非編導刻意加諸的感受。侯孝賢、蔡明亮的作品都被認為是緩慢電影,也多用淡筆,但他們也往往顛覆電影敘事的規則,在這方面,他們又多了一個「非調性音樂(註)」的比喻特質。


2017年,獲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美國片《魅惑》(The Beguiled)便是一部能用淡緩來成功表現驚悚的電影。南北戰爭中的一個女子教會學校原本清淨有序,兩位女教師和五位女學生在此避難並持續住校生活,日復一日果然是清淡又舒緩。某日,一位受傷的英俊年輕逃兵被救回學校養傷,這個平靜被打破了,女老師與情竇初開的女學生為了獲得他最大的青睞而開始產生隔閡乃至暗鬥,年輕逃兵也知道如何運用己的本錢周旋於眾多女生之間並與她們產生曖昧與性愛,以免自己被趕出去又得重回戰場或被俘虜。但是因為爭風吃醋引發的種種波折,使逃兵又經歷舊傷復發、截肢等災難,於是他喪心病狂,從原本的情聖變臉成惡魔,反過來以槍枝與暴力威脅這群女生供他驅使,女生因而合謀將他毒死並將屍體置於校門外讓巡邏隊收回。最後一幕,校門重新關上,一切彷彿又重新回歸平淡,但實者每個人的心靈都已經充滿情傷與遺憾。 


可以想見,這個女人們相互猜忌以及後來轉為暴力驚悚的劇情頗有可看性,但女導演用了淡緩的方式來呈現,沒有渲染,沒有血腥,同時也展現了華麗高雅的服裝與景境,角色當然也都是俊男美女,因此極具視覺美感,「以淡緩與美感來表現驚悚」,呈現「女性眼中的驚悚風格」,果然很有特色。本片成功之處在於雖用淡緩手法,但對複雜難測的人心轉變與暗鬥,卻能在眼神、表情、言行中表露出來,未若《後宮甄嬛傳》是唇槍舌劍、明來直往的營造對抗張力,因此雖然極為內斂(此時緩慢即成為觀眾去感受情緒、發酵感悟所必須的因素),但對於後來人物與劇情的轉變能有一貫的理解與接受。


2018年義大利片《寫給自己的情書》(Where I've Never Lived)也是用淡緩手法來表現一位有二十年穩定婚姻生活的家庭主婦的出軌與回歸過程,理當,這也是非常值得探討與描述的主題,但可惜的是,許多觀眾對女主角後來與男主角發生一夜情,並且雙方都有強烈的心理糾葛感到不解,因為兩人的曖昧心理轉變並未在片中讓觀眾感受到,此時,淡筆變成沒有重點,緩慢變成沉悶,並沒有產生感受、發酵的效果。因此,除非是走非調性路線或者非常清描的風格,否則「劇情片」中的淡緩還是有它必須要掌握的基本與轉折關鍵因素,否則便難以Hold住整個劇情。


現在確實是重口味及重劇情影片當道,淡緩電影較不受青睞,但如果能靜下心來欣賞一部淡緩電影,會如同喝慣了500c.c.要加10.5顆方糖的可樂之後,改為輕啐一盅綠茶一樣,有不同的滋味、體會,還有回甘。


註:Atonal Music,也稱無調性音樂,打破目前音樂作曲法則的限制,使所有音階都能獨立及自由地被運用。舉凡各種後現代藝術都有這種解構精神,但有的解構是為了實驗更新的形式,有的解構純粹就是為了解構,因為這些藝術家認為,任何形式都會形成一種限制。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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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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