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面貌:
周漪〈臺人品茗〉
寒榕垂蔭日初晴,自瀉供春蟹眼生。 疑是閉門風雨候,竹梢露重瓦溝鳴。
臺灣郡人茗皆自煮,必先以手嗅其香,最重供春小壺。供春者,吳頤山婢名,善製宜興茶壺者也;或作龔春,誤。一具用之數十年,則值金一笏。
◎翻譯解碼:
看著榕樹垂落的葉蔭,雨後天氣逐漸放晴,自己用紫砂壺煮的茶也剛煮沸了。好像是外面下起雨來,把門關起來,聽到竹梢上的露水也在屋瓦間的排水溝作響了起來。
註解:臺灣人都自己煮茶,煮之前會先把茶葉放在手上,聞它的香味,並且相當重視煮茶的供春壺。供春這個名稱來自吳頤山的婢名,善於製作宜興茶壺。有的會寫作龔春,這是錯誤的。供春壺若用了數十年之久的光陰,可值一笏的黃金。
◎詩藝賞析:
從修辭的繪畫性來看,前兩句的榕樹、垂蔭、供春壺(紫砂壺)、蟹眼(水沫的比喻),都有過去與古老的涵義;接著後兩句的閉門、風雨候、竹梢、露重、瓦溝,都有幽閑與僻靜的暗喻,於是就〈臺人品茗〉這首詩所呈現出的,無疑是一幅寧靜自然的泡茶圖像。
再從音樂性來看,這首詩先從室外的日初晴(雨剛剛停),移入室內的蟹眼生(水沸騰了),再從壺內滾沸的淅淅颯颯水聲,聯想到室外風雨候(方才的風雨聲)以及露重瓦溝鳴(竹梢露水滴在屋瓦的叮咚聲),極富想像,呈現音樂的連續動感及環繞四周的效果,並襯托出週遭安靜的氛圍,如此才能仔細聆聽這些細微的聲音。
因此從意義性來解讀,周漪〈臺人品茗〉想要傳達的是,泡茶過程講求環境的靜謐,也要求心境上的安靜,並用最好的紫砂壺來泡茶,有種獨處閒適的雅致趣味。品茗的過程尚未寫到品嚐到茶湯的色、香、味,而是著重在茶葉與水相遇前的那一刻,因此就詩題而言,與其說「品茗」,還不是說作者品的是理想中幽靜的人生境界。
◎延伸連結:
在下雨天泡茶,外頭暗天流雲,溫度陰涼,雨聲淅瀝,令人領受一身冷涼的潮濕;對照室內滾水的鼎沸聲,暖氣哄哄,茶香四逸,一股暖流上心頭。一靜一動,一冷一熱,一茶一自在;眼耳舌身意,在在感受到品茗世界裡的美好自在。周漪的〈臺人品茗〉自然流露出一種禪意,一種寧靜安適的優雅自然。
眼睛看到的雖是雨天樹葉吹落的殘敗景象,耳朵聽到的雖然是霖霖不止的雨滴,卻透夠敏銳觸覺的轉介,也就是聞到茶香,品嚐茶湯後,眼睛看到已是美麗高貴的茶壺中,由沸水主煮出的茶湯,耳朵聽到的盡是雨滴露水打在瓦溝中的音樂聲,心境上的轉化由茶開始,開始一趟心靈的禪意之旅。
清•陸廷燦《武夷茶》:「桑苧家傳舊有經,彈琴喜傍武夷君。輕濤松下烹溪月,含露梅邊煮嶺雲。醒睡功資宵判牘,清神雅助畫論文。春雷催茁仙岩筍,雀尖龍團取次分。」在輕濤的松下烹起溪中月,在含露的梅邊煮著嶺間雲,泡茶品茗也該是如此美好,準備好極好的茶具,極好的茶葉,極好的氛圍。
然而現代生活忙碌,從古至今,泡茶品茗似乎是文人雅士的一種高級活動,一般人難攀高門。不過,若能享受一個人的寧靜,氛圍是可以自己打造的。
首先,一只乾淨的白磁壺,不一定要宜興「會呼吸」的紫砂供春壺,其實也能泡出不錯的茶湯;煮滾家中自來水,不一定非得「有機」的山泉水,或遵循古法煮茶、點茶、瀹茶等「功夫茶」方式,方便即可;幾匙自己覺得好喝的茶葉品項,不一定要追求「山頭」多高的高山茶,甘醇好喝順口即可;第一泡不一定要倒掉,還能觀賞「蟹眼魚眼」的氣泡,聽說內含許多珍貴「皂素」的微量物質。手邊沒有「胎薄如玉」的茶杯可以細細啜飲,有個馬克杯還可以仿效盧仝「七椀茶歌」般的豪飲暢快,體驗飄飄欲仙的出神境界。
至於氣氛,燈光開不開,正常即可;冷氣開不開,通風即可;外頭陰晴,有屋簷遮蔽即可;清晨夜晚哪個好,時段任君選擇即可。
自由無法用錢就一定買得到,欣賞風景的心情,也是,能夠擁有一顆感謝的心,更是。感謝臺灣有這麼好喝的茶,來自這麼美好的土地的孕育;可以隨時隨地品嚐到茶,來自這麼便利的生活的享受。謝謝您,臺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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