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見女性之美
──賈寶玉的視角

朱嘉雯

當我們照鏡子的時候，只要對著鏡子笑，鏡子裡的人就跟著笑；倘是對著鏡子哭，那麼鏡子裡的人也隨即哭起來。鏡子就是這樣如實地反映出我們的本來面目。《紅樓夢》第二十二回賈寶玉曾做過一個燈謎，謎面是：「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憂亦憂，象喜亦喜。」這謎底正是「鏡子」。

在大觀園裡，賈寶玉的作用也恰如一面鏡子，他照現出這些女孩子們靈動真實的一面，她們的喜怒哀樂、美麗純潔、傷感多情……，都通過寶玉的觀照而呈現在讀者的眼前。殘春時節，是他親眼看見了林黛玉掩埋落瓣，親耳傾聽她：「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之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賈寶玉體貼葬花人的心情，一時間竟慟倒山坡之上，與林妹妹感同身受，而至身世兩忘了。

然而當他見到薛寶釵左手腕上籠著紅麝串時，寶玉也曾直盯著她的手臂瞧，只見寶釵生得肌膚豐澤雪白，這一段酥臂，也曾使寶玉動心不已！

此外，史湘雲不拘小節的性情，也是賈寶玉所深知的。她在醉夢沉酣之際，尋得一處僻靜的山石睡下，登時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湘雲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扇子落在地上，也被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地圍繞著她，這絕美的一幕盡數落入賈寶玉的視線。

此後，薛寶琴出現在四面粉妝銀砌的世界裡，她身披鳧靨裘立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環抱著一瓶紅梅，這分明是明代仇十洲「雙豔圖」再現！當然也還是為寶玉所賞識。

紅樓女兒們正值青春年華之際，這人生最美好的時節，遇上了一面相知相惜的「鏡子」，使得她們的美，顯得自然、健康、生動和活潑！倘若讓她們生活在普通的男性社會視角下，那麼這些女子的美便很容易遭到物化、掩蓋和曲解，正因為賈寶玉的心裡沒有男尊女卑和主僕貴賤之別，同時他的眼光天真而純潔，不帶有封建男權的色彩，因此當他過生日的時候，群芳為他開夜宴，所有的女孩子一個通宵玩得連害臊都忘了！個個喝了酒之後，沒有人沒唱歌兒的！

中國古典文學世界裡，因為有了賈寶玉這樣一位特殊人物的存在，使得少女的青春光華閃耀出璀璨的光輝！讓我們在長期禮教束縛的縫隙之間，瞥見了女性也有充滿活力、無拘無束、一醉方休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