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花集‧紅樓夢】 丫環回家——襲人身分的轉變

   
      2012/10/2     |     作者：朱嘉雯

   
      在《紅樓夢》裡，賈府的丫環幾乎都與自己的家庭斷絕了聯繫。除了怡紅院的檀雲和賈母身旁的鴛鴦，在其歸省之時，曾有數語帶過。全書僅襲人兩次回家，曾有詳細的描寫。

第十九回，襲人的母親接她回家吃年茶，但主要的故事還發生在她回賈府後對寶玉的殷殷勸解，所謂「情切切良宵花解語」。至襲人第二次回家，小說已發展至五十一回，那時她的母親病重，經王夫人准假之後，還特地喚鳳姐來，命她「酌量辦理」。

此後我們看到王熙鳳一連串的裁量：首先派遣兩名僕婦、兩個丫頭，並有四個跟車的婦人，因此是一共八位家僕隨行的排場。尤其眾家僕中為首的便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她是僕婦中的首領，日常單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

鳳姐隨即又傳話給襲人：「叫她穿幾件顏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著，包袱要好好的，拿手爐也拿好的。臨走時，叫她先到這裡來我瞧。」

雖然襲人已刻意打扮，穿上了「桃紅百花刻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棉裙」，然而在仔細審視一番之後，仍不滿意她的外罩青緞灰鼠褂，嫌這褂子面子小，毛也冷，因此拿出自己的一件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賞給她。

接著又把自己的玉色綢裡哆羅呢包袱給襲人使用，再將自己的一件大紅猩猩氈雪褂子添進包袱裡，繼而又想到，倘使襲人的母親病危，便許她在家中住下，只是「必須打發人來回我，我再另打發人給妳送鋪蓋去。可別使他們的鋪蓋和梳頭的傢伙。」

最後還不忘囑咐周瑞家的：「妳們自然是知道這裡的規矩的，也不用我吩咐了。」周瑞家的立刻回答：「都知道。我們這裡去到那裡，總叫他們的人迴避。要住下，必是另要一兩間內房的。」

晚清學者王希廉在此評曰：「叫人迴避，又另要內房居住，侍婢出門，珍貴如是，已不以丫頭視襲人矣。」周瑞家的若非平常慣見襲人上得太太的歡心，下承奶奶的恩典，一旦出門，即坐大車，嚴妝盛服，她也不敢如此直接地回話。

足見這次作者寫襲人回家，其實是暗示讀者，襲人將為寶玉「屋裡人」的事實。只因此事仍屬內定，於此又寫出大家心照不宣、不便言明的情態。這也是作者下筆婉曲深細的又一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