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福報專欄
【隨花集‧紅樓夢】書中所記何事? ——《石頭記》的創作意識流
2012/7/10 作者:朱嘉雯
曹雪芹以屬於女性的石頭,盡訴其一生滄桑流轉的經歷,作家透過女性視野,書寫女人的愛與痛苦,也將她們與生俱來的異稟和許多不可告人的祕密和盤托出。
作者耽溺於女性美,並珍惜自我內在對生活各面相的細膩感觸。妙玉奉茶的美麗瓷器;白雪紅梅的世界裡,薛寶琴與史湘雲的華服鬥豔;以及在愛情生活中,林黛玉的每一天就是她戀愛生活的全部;即使處於高壓的現實環境下,秦可卿卻又曾經活得既悖德又超然!一部大書道盡其畢生親聞親見的幾位女子,成為自古以來大敘述的歷史權威系統下特殊的罕例:
但書中所記何事?又因何而撰是書哉?自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推了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堂堂之鬚眉,誠不若彼一干裙釵!實愧則有餘,悔則無益之大無可如何之日也。
當此時,則自欲將已往所賴,上賴天恩下承祖德,錦衣紈之時,飫甘饜美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已致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記,以告普天下人,雖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不肖,則一併使其泯滅也。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的〈凡例〉中,既揭露了作者的新興的書寫理念,試圖在女性主題上顛覆父系文化獨攬發言權的法則。書中以第一人稱觀點出現自敘時,又往往借用石頭的口吻,傳達了作者與讀者情商其寫作與記述上的各種考量與構想。在第六回中,敘述者曾說道:
按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雖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麻一般,並無個頭緒可做綱領。
正尋思從那一件事自那一個人寫起方妙,恰好忽從千里之外,芥荳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這日正往榮府中來,因此便就此一家說來,到還是頭緒。你道這一家姓什名誰,又與榮府有什瓜葛?
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逐細言來。
《石頭記》作者藉由自敘口吻,暴露出他寫作過程所思索的種種問題,包括主題思維和題材選取,逗引讀者潛入他的創作意識流,無形中也參與了他的書寫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