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飄香

汪建（台中太平）

結婚以來，由於生活的現實，一直住在灰僕僕的都市水泥叢林。除了馬路行道樹稍稍增添些許綠意，頗令我失望。

約二十年前，我們省吃儉用累積一筆積蓄，打算換大一點的房子，最好有前後院的透天別墅，可以莳花種樹，重溫童年眷村竹籬笆內外一片綠意盎然的悠閒。經過一番尋覓，終於覓得在預算內尚稱滿意的理想家園。我們付了已開工的預售屋訂金，建築工地雖然一片凌亂，我內心已呈現別墅周遭「春有百花秋有月」的人間好時節了。

隔年新屋落成，我們迫不及待入住。第一個想到的，是在前院車庫盡頭，靠近客廳的八角窗台前，種花草、植盆栽。當時到花市買樹苗，正好有便宜又長得挺健康的桂花樹苗，一口氣買了四株，日日辛勤灌溉，約一年後三株逐漸凋零。唯一靠客廳大門外的這株桂花盆栽，不斷竄高，生機勃勃。後來我們換一個大一點的盆栽，它依然很能適應新居，開枝散葉，幾年下來，已長得和客廳八角窗等高。更令人興奮的是竟然開出花來。滿株密密麻麻淡黃色小花。最先不是親眼所見，而是親鼻所聞。一日午後睡完午覺，在客廳看電視，一陣陣的花香味飄了進來，我循著香味尋找，才見著原來是庭院的桂樹開花了。

有好一陣子都忘了澆水，它竟然依然傲然挺立。我往下望，桂樹的枝幹變得很粗，它的根竟然把盆栽撐破，露了出來。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令我咋舌！眼看著它一天天壯大，枝枒張牙舞爪向外伸展，阻擋了汽車的停車位置，我必須忍痛修剪。不料個把月後，剪斷的枝條處又抽出新芽，我總算安心，這棵桂花樹已經可以獨立自主，任憑外界的風吹雨打，它都能夠挺得住。

屈指一算，它在我家庭院已居住十多年了。我已年過六旬，同齡朋友很多膝蓋不佳者，都改住電梯大樓去了。如果我賣掉此屋，從此將與它永別，使我甚感不捨。

老妻覺得此屋周遭環境頗佳，鄰居相處亦甚融洽，哪天我們真的爬不動，何妨把二樓的臥室搬來客廳，晚上在月光下，嗅聞桂花飄香，安然入夢，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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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紫色角落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知道是爸爸某次整理院子時種的。我對他的印象從來就是一顆會開出深紫色花朵，能為整個院子增添幾分顏色的樹。我偶爾會對他流露些關心，比如在開花的日子靠近他多一些，只要低頭我就能聞一聞那些花，想知道是不是也會散發出紫色般的魅惑人心。可惜在我記憶以來那是沒有特別氣味的花，要不然就是我忘記它的味道了。

大學離開家後，我對他的關心更少了。只記得每次回家他幾乎都是紫色的。後來，我們要搬家了，這意味著我們要離開著個院子了，而我很舍不得這個院子，那是帶給我幸福的美麗院子。那裡曾經有一個溜滑梯，後來改成沙坑，再後來鋪了草坪上去，然後重了些花，之後覺得角落太空虛了，就放了一棵小樹。啊！原來他是這麼出現的啊！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樹，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但若院子少了他，那該有多寂寞！那也將不會是完整的院子了。

有一次回家，或許是知道我離與院子道別的日子不遠了，我低著頭走片每一處草坪，除了用腳去感受，也用眼睛去留戀。不久後，我發現腳下的草粘著幾片水滴狀的紫色花瓣，我抬頭，發現我站在一棵開著深紫色花瓣的樹下。我突然有股衝動想像從前那樣去聞聞那些花，儘管印象裡他沒有氣味，不然就是他的氣味不在我的印象裡。我探頭伸手抓住離我最近的一隻樹根，將它拉進，紫色的花朵順勢垂下，落在我的鼻尖處。起初我輕嗅，接著我深吸，然後我第一次與他說話：「你為什麼總是沒味道呢？你知道我要離開了嗎？你不想留點印象給我嗎？」。我自己問完自己覺得好笑，我把我對院子的傾訴與思念，留給一顆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樹。

最後一次回那個家，我戀戀不捨地望了望院子，我的目光駐留在一簇簇深紫與深綠交織的角落，在一片青綠色草坪中他特別顯著。「原來，這就是你留給我的印象，很美」，我將對這個家的戀與愛，灌注在這棵開滿身紫色花朵的樹上。

在搬家後的某一天，我問起爸爸那顆紫色的樹，爸爸說，那是巴西野牡丹，代表可親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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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
 　　心裡有樹，葉子就這麼茂盛了。
　　春末的時候，踩踏落葉的窸窣聲，感受那腳底的呼吸。白天拍，夜晚也拍；陰天也照，藍天襯托更美好許多。怕你逃走，怕你長太快？才短短的一週，歷經凋萎和死亡，蛻變長青和健壯。吉安宮旁的歌仔戲早已不復當年的光景，流浪貓兒來來去去，不變地是你，日復一日的健在，讓我感受不到你的興衰。我常在這急速奔馳火車軌道白籬外，穿梭陽光投射的陰影，在公園的一隅，享受一杯咖啡的時光。撫摸那喵叫的溫柔，人生短暫，不知不覺已白了髮。
 　　夢裡有花，蕊瓣在一夜之間全白了。
　　年少的你中年的我在那長春祠階梯盡頭的S型彎道嬉戲，桐花時節連續看了幾年，直到你老到枯倒了，我才驚覺，這條路不會再有雪地小徑。你在他鄉求學，還記得童兒的歡樂時光嗎？沒有你的我，還好有當初你領養的愛犬陪我，至少不會那麼孤單。曾經看過那一幕，桐花一瓣瓣地落在墳前，我看得是那麼地心動，如果我死後也有這麼淒美的相遇那就太好了，可後來想想，還是趁有身體可走有眼睛可看，多去體會人間之美了。在世遇不到，來生渺不可知呀？
 　　忘不了在國外看到整棵開滿紫色花朵的藍花楹，月眉山上轉彎處的烏桕漸漸地變紅，枝椏那麼多變有型，還有將菩提樹清晰的葉脈留存的美好留念。是花是果已不重要，我迷戀那白色咖啡花的純白，也喜歡咖啡散發的果香和苦澀，像一個人在人生中會遇到的酸甜和悲喜，精巧地濃縮在一顆小小的種籽釋放在於味蕾中。分辨雨露和眼淚也在歲月的足跡中無足輕重了。
 　　清風吹過，也許有一片葉子會告訴我失去蹤跡的浪貓消息；明月如常，我會記得不變的你的模樣。你不能言語，只是依照時節生長著，如同貓兒不會說話，但我能感受我們曾在同一個星空下，靜靜地讓時間慢慢的流逝，自由自在平等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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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市

竹園沉思

五十四年前因父親好賭，外公擔心母親獨力養育九個子女生活拮据，協助母親買地，再從五股觀音山運送竹苗到中和山區為我們種植，老人家希望我們母子未來能靠賣竹筍維生。

　讀國小時，外公常叮嚀我：「沒錢註冊時，拿竹筍去賣就有收入，便可以讀書」。當時年幼，不懂外公的擔憂，每次隨母親上山挖掘竹筍都被蚊蟲叮咬，因此極度排斥上山挖掘竹筍。直到升學國中，才逐漸理解外公的擔憂及母親籌措我們的註冊費所付出的辛勞，後來因父親欠債，不得已只好在國中畢業後，我選擇就讀中正預校，就是不想再讓母親為我的學費擔憂劬勞。

　隨著時光流逝，五十四年的竹園早已盤根錯節，若不剷除老根培土，竹筍會苦澀，為此我曾諮詢農會專家，他們說現今都以挖土機刨除老根，據此我向母親反映，但她堅決反對用挖土機刨除竹園老根，當下我認為是母親不懂現代科技又太守舊了。　某日與四哥上山挖竹筍，他說：「這片竹園是外公為我們種植的，它代表著外公對母親及我們的關愛，母親不想用挖土機刨除竹園的老根，是因為它將剷除外公的父愛」，當下我佇立竹園，回想著幼年外公對我的叮囑。　回顧這片竹園，心想外公已辭世四十餘年，母親已高齡九十六歲，但在她的心中，外公的父愛永駐心頭，我怎能用挖土機刨除竹園的老根？

陳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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