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祥帝京近日來多了幾名瀟灑的貴公子，雖然言語談吐不俗，流露出貴族世家的氣質，但卻衣著精簡樸實。
　　
　　「大影，妳說我外公依然還在私塾裡教授學生嗎？」這天，雪兒又悄悄的帶著春兒和駱影走在熱鬧的市集裡。
　　
　　「是的，老太爺依舊靠著收幾名學生來維持兩夫妻的生計。」駱影邊說還邊注意著著四周，不落痕跡的警戒著。
　　
　　一想到外公和外婆的晚景淒涼，雪兒心中萬般不捨。自從親娘過逝後，柳老夫人即斷了和雪兒外公家的一切聯繫，根本不認兩家的親家關係。
　　
　　她記得小時候，爹爹曾私下偷偷帶自己去見過外公和外婆，兩老抱著她直掉淚。
　　
　　依著過去的記憶，雪兒不依賴駱影帶領，自己按著記憶走往外公家。成為太子妃的這半多來，除了花心思和龍非的外祖家周旋外，雪兒也給自己立定了方向。
　　
　　她不想當個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更不想當個處處需要人照顧的皇后。她要當個能協助龍非擺脫外祖壓力的太子妃。她更想當一個有作為的皇后，而非一個只有虛名的皇后。
　　
　　走在狹小巷弄間的青石地上，涼風徐徐吹來，兩旁矮離上炮仗花開的燦爛，彷彿迎接著貴客到來。
　　
　　遠遠的，雪兒就聽到孩童朗朗的讀書聲，不禁唇上帶著微微笑意。過一個轉角，再走幾步，應該就是外公開設的學堂了。
　　
　　學堂外窗下，一名老婦人正蹲在一小女孩身旁不知道說些什麼。
　　
　　小女孩倔強的抿著唇，手上拿著長竹枝，不停的在泥地上畫著。
　　
　　三人走近……
　　
　　「古娃，想習字就進去學堂裡頭坐著學，為啥要蹲在外頭聽夫子教課呢？」老婦人好言好語的說。
　　
　　小女孩依舊不言不語，只是不停的畫著。
　　
　　「明天趙姥姥替妳在裡頭給妳放張小桌子好不好啊？」老婦人依舊不停的勸說著。
　　
　　「奶奶……沒錢給束脩。」終於從小女孩緊抿的口中擠出了一句話。
　　
　　「沒關係，看是要送些自個兒種的菜還是水果、都可以啊！唉呦……」老婦人大概是年紀大了，蹲久了腳使不上力，竟然一個不小心直接坐到了地上去。
　　
　　小女孩一看，驚慌的馬上丟掉手上的竹枝，使勁兒的想扶起老婦人。
　
　　三人也連忙走向前想幫忙，但一走近卻聽到……「奶奶種菜賣的錢只夠給弟弟一個人繳束脩……她說弟弟學過回家再教我就行了。」
　　
　　小女孩扶起了老婦人，囁嚅的接著說：「古娃一會兒要去隔壁春花家趕鵝，沒法一直待在學堂裡的。」說完，懂事的走到門邊，拿起放在一旁的竹凳子走回來，扶著老婦人坐在凳子上。
　　
　　老婦人坐好後，扶著似乎有些扭到的後腰。
　　
　　小女孩看到、馬上走到老婦人身後輕輕的揉捏著。
　　
　　老婦人似乎很舒服的接著說：「能讀多少就讀多少啊，明兒個姥姥就把桌子給搬進去，妳有空就進去坐著聽課。」
　　
　　「不成的，春花在裡頭……」小女孩繼續使勁的揉著，「要是她看見我進學堂裡和她一起唸書，她會不高興的回家告訴她娘的。」
　　
　　「說就說……有啥關係？」
　　
　　「春花她娘要是知道我和春花平起平坐會不高興的。」小女孩明顯的很不安，「然後……然後……就不會讓我繼續幫她們趕鵝的。」聲音越說越小，「弟弟需要春花娘每天給的兩顆鵝蛋補身。」
　　
　　「妳弟弟壯成那樣哪還需要補？」老太太似乎很不以為然。
　　
　　「奶奶說我長大後遲早都要嫁人，弟弟可是家裡傳香火的人。」小女娃繼續的幫老婦人搥背。
　　
　　在轉角處觀看的三人正想走向前去時……
　　
　　「古娃，妳是死到哪裡去了……」一道老邁的聲音突然從隔壁巷子傳了過來，「春花家的鵝餓的聒聒叫，今天要是拿不到那兩顆鵝蛋，看我不打斷妳的腿。」
　　
　　小女孩一聽到喊叫，馬上對著老婦人鞠個躬後、拔腿就跑。
　　
　　老太太看著小女孩跑掉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咕噥了句：「哼！孫子就是個寶，孫女兒就只能是根草嗎？」
　　
　　雪兒緩緩的走近老婦人，站在剛剛小女孩蹲著的地方，看著泥地上畫著的東西。那是一個個簡單的字，「上、大、人、乙，己……」全都是剛入學小孩該學的字，雖然寫的歪歪扭扭又大小不一，但是看得出來小女孩寫的很用心。
　　
　　雪兒回頭看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好久都回不了神。她和自己小時候好像啊！雪兒驚訝的發現。
　　
　　緩緩的，她從學堂窗外往內望去，裡頭大半的都是男孩子，只有少數幾個女孩兒。
　　
　　雪兒心想，雖然這幾年朝廷鼓勵女子讀書識字，但是女孩子在家中的地位還是非常低，往往只要和家庭裡的其他成員一比較，尤其是男孩，通常被犧牲的還是這些個女孩。
　　
　　古娃在家中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兩顆鵝蛋？雪兒咬緊了下唇、握緊放在身側的兩手，遠望著古娃離開的方向。
　　
　　「這幾位公子……」一旁傳來老婦人的聲音，「你們有什麼事嗎？」
　　
　　聽到老婦的聲音，雪兒這才收回遠離的心思，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許久不見的外婆。外婆雖然略顯老態，但精神很好。滿頭的銀絲加上神采奕奕的慈祥面容，看起來竟然比柳家的老夫人還年輕一些。
　　
　　雪兒眼框中慢慢的湧現出濕意，想硬擠出笑容來面對親人，但又怕笑起來……兩頰會將眼框中的淚水給擠了出來……
　　
　　著男裝不能拭淚、只能狼狽的搖了搖頭，搖去那載滿心酸的女兒態，對著老婦人喊了聲：「外婆，我是雪兒，雪兒回來看您了……」
　　
　　＊　 ＊　 ＊
　　
　　下午辭別外祖回宮後，雪兒一直處於失神又茫然的神態，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望著窗外的御花園久久不語，讓駱影和春兒看了都有一些不明所以。
　　
　　明明下午在學堂裡和外婆外公相認時都還好好的啊！雖然不能免俗的又哭又笑，但至親久久再重逢哪個人不是這樣的？
　　
　　但為何一回宮，雪兒就像得了失魂症一樣，不言不語。
　　
　　駱影和春兒看著雪兒的樣子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春兒倒了杯熱茶過來，捉過雪兒的手放上，才讓雪兒回過神來。
　　
　　「哦！嗯，謝謝！」雪兒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說。
　　
　　看到雪兒終於回神，駱影終於吐了口大氣問道：「雪兒妳是怎麼了？為什麼回來後就失魂落魄的？」
　　
　　雪兒聽到駱影的問話先是楞了楞，想起自己剛剛的失神，不好意思的將被杯子熨燙過的右手……放在自己的頰邊，對著兩人笑了笑，自嘲的說：「對不起，我想事情想過頭了……」
　　
　　一向灑脫的像個男孩的駱影，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說：「沒關係！」說完又往雪兒前面的窗檯上一坐，曲起了左腳放在檯面上，只剩下右腳在底下晃盪。
　　
　　「只要告訴我妳在煩惱什麼？我就原諒妳。」說完，對著雪兒瀟灑一笑。
　　
　　雪兒輪流的看著面前兩人，先輕嘆口氣，然後才幽幽的開口說：「我在想我們女人的價值……」
　　
　　許久，東宮殿的寢宮內只餘三道輕淺的呼吸聲……
　　
　　好久好久之後才又聽到春兒有些遲疑的聲音說道：「妳都已經貴為太子妃了，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呢？」
　　
　　「春兒，妳是為了什麼原因進宮的？」雪兒不答反問。
　　
　　春兒好像真的忘了自己為何進宮的，皺起眉頭，滿臉疑惑的想了好久，才又突然一臉興奮的說道：「我想起來了！」對著兩人揚起單純的笑容，「我是因為家裡窮但娘又想幫哥哥養個童養媳，所以就把我賣給人牙子。」
　　
　　聽到了春兒的講法，雪兒心酸的說：「為了幫兒子養媳婦所以就把親生女兒給賣了，然後再去養別人家的女兒，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啊！」
　　
　　聽到了雪兒的說法，一向單純的春兒也愣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很認命的接受這一切……
　　
　　雪兒不等春兒想清楚又繼續的說：「我聽說小小是娘娘從路邊草叢裡撿來的。」麗容上滿是無奈，「娘娘事後曾派人回去調查過，但結果聽說是過路旅客因兒女同時生病無法兼顧，最後只好放棄無用的女兒，丟棄路邊讓她自生自滅，身邊只留下男孩繼續旅程。」說的時候兩眼無神的直視前方，但雙手緊緊握著茶杯。
　　
　　最後一嘆道：「難道我們女人生存的價值……就只是為了成就一些還是未知數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