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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5 15:55:24瀏覽791|回應0|推薦6 | |
機場 一九九三年,六月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我坐在機艙裡,飛機慢慢滑入跑道。滑著滑著,終於在定位點停了下來。 兩具龐大的渦輪引擎,在迎風微顫的機翼下穩定地吟唱著。 等待著,就要起飛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兩眼貪婪地看著窗外的景色。跑道旁的綠草,遠處的樹叢… 「快快多看幾眼吧,」我告訴自己。 . 這些景緻,今日一別,此生還看得到嗎? . 我們一行四十幾人,預備搭機赴美國加州的安那翰。但安那翰只是中途站,我們至終的目的地,是莫斯科。 我環視一下周圍,看看我這一群伙伴們。 有些人興奮的微笑中帶著幾分不安定感。 幾對新婚的夫婦,在彼此核對攜帶的物件。不太自然的語調,說出他們還不太習慣在眾人面前以夫婦的身份自處。他們原本已在交往,只是誰也沒料到會有這突如其來的行程,他們只好簡化交往的過程,提前了他們的婚期。 那些有家人送行的,正在聽最後的祝福與叮囑。 這一去俄羅斯,不知道何年何日才能再見面。 我,也有家人送行,只是我不敢正眼看他們。 來機場送行的親友中,有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還在妻子腹中的,我的女兒。 我的母親,站在人群中,一直在拭淚。 昨晚,她從高雄打電話到台北給我。 「你真的明天要走了嗎?」母親的聲音帶著疑懼。 「是啊。」我輕輕地說。 「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想起了父親。 民國五十年代的台灣,我和大妹二妹還在讀小學,小妹還未出生。那深愛我們孩子們的父親,一直盡力把最好的東西給我們兄妹三人,叫我們在同學面前抬得起頭來。 只有高中學歷的他,為了改善家計,雖然在鐵路局行李房有固定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卻使他必須一再地找副業來補貼家用。 有一陣子,他賣蘋果西打,家裡就常有那些細細的帶著曲線的玻璃瓶。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瓶瓶罐罐不見了,我們也不再偶爾有蘋果西打喝。 後來,他開始養鳥,在三樓陽台上用夾板搭了一座鳥棚,家裡就經常帶著鳥糞鳥飼料的味道。後來,鳥價大跌。那一天,我們三兄妹興奮地跟著爸爸上三樓去鳥房,把一個個鳥籠打開,看著那些漂亮的文鳥﹑十姊妹﹑彩色錦鳥撲撲撲撲地拍著翅膀,從籠子裡飛向廣闊的藍天… 「再見!再見!」我們揮著小手興奮地喊著,沒有人注意到爸爸的表情。 後來父親破格考上莒光號列車長,穿起體面筆挺的大鈕釦深藍色制服,戴著圓盤帽,帥氣極了。 此後,爸爸常常很晚才回家。那時家裡沒有削鉛筆機,我們三兄妹都會在睡前把那些被我們寫鈍了的鉛筆放在小桌上,隔天早上,就會在桌上看到爸爸親手一枝一枝削好的鉛筆。爸爸削的鉛筆,又整齊又細緻又好寫,我最喜歡。 到了我十二歲那年,父親離開我們,遠赴日本謀職,說是得到了一個被提拔的機會。 媽媽含淚把爸爸送走。我不記得媽媽是否問過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那年,小妹也出生了。 然後,我們就常常收到爸爸寄回來的日本大蘋果。 一整箱好大﹑好香﹑好甜的日本蘋果。 我最喜歡帶一個到班上去炫耀。 後來,有一天,媽媽收到了一封從日本來的信。 是一個台灣留日的學生寄來的。 他說,我們的爸爸在日本與一位日本女士結婚了。 從此,我們家就變了。我每晚聽著媽媽的哭泣聲入睡。 爸爸還是一直寄蘋果,香菇。又把日幣藏在信封裡按月用掛號信寄回來。 送信的郵差都知道,每個月我們家需要簽收一封厚厚的,從日本寄來的掛號信。他都會慎重地交給媽媽。 我們四兄妹一年年長大,爸爸卻沒有回來。 媽媽給我們買了手搖式削鉛筆機,但是削出來的鉛筆,毛毛的,土土的,都沒有爸爸親手削的好看好寫。 ----- 繼續閱讀:機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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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