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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程旅客(一)—北國冰霜
2008/12/08 15:15:43瀏覽976|回應0|推薦1

天程旅客(一)

北國冰霜 

『珩,快走,我們要來不及了!』

『來了,來了。』

十二月底,午後的莫斯科。我握著十歲女兒的手,快步走在乾冷的人行道上。今天才從電子報上看到台灣的低溫特報—嘉義8.5度,淡水9.4度﹑﹑﹑

莫斯科今年卻是暖冬,都快過年了,白天的氣溫卻還在零度左右徘徊。記得去年此時,早已降到零下三十度。正午的太陽,斜掛在天邊,雖然盡職地散放出璀璨的光線,所能給人的卻只是心靈上的慰藉。北極的冬陽無力提供暖意,反倒把空氣中飛舞的冰晶照得金光閃爍,使寒冬越發顯得冷冽。

北國的冬天,充滿了美麗的矛盾。冰雪可以將泥濘﹑骯髒﹑又陰暗的晚秋,如童話故事中的灰姑娘般,在一夜之間光潔亮麗地盛裝起來。秋冬之交的灰暗,與積存在心靈中的鬱悶情緒,都一掃而光。然而就在這令人振奮的冰雪中,每年都有遊民或醉鬼倒臥路旁,冬夜這一跤,許多人就沒有再醒過來。

在台灣,只記得天氣一熱,就一直想把各式各樣的冰品吃進肚裡消暑:刨冰,棉冰,沙冰,蜜豆冰﹑﹑﹑從來就沒想到,有一天,冰,會在生活裡將你團團圍住,叫你躲都躲不掉。

打從十月起,天就開始降雪。十一月,大地就正式換上銀白的冰衣。悉悉簌簌的雪花,悄悄地為禿黑的樹枝鑲上細緻的白邊;很快地,樹稍﹑屋頂﹑地面全都鋪上一層均勻細膩如鮮奶油般的雪毯。大大小小的冰棍,一根接一根地,就懸吊在你臥室窗外的屋簷下。走出戶外,迎頭飄下的是輕柔如鵝毛的雪花;腳下踏著的,卻是被踩得硬實﹑毫無摩擦力的厚冰。走在這種雪下藏冰的路上,難免就有閃失。

冷不防腳下一滑,你馬上舞起雙手,扭轉腰身,說什麼也要把平衡抓回來。堂堂五尺之身,怎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尊嚴喪盡地跌成個狗吃屎?

不料這零摩擦力的冰面,可不比平常水泥地。

你越是扭動,腳下越是滑得厲害。

手舞既不足成事,只好加以足蹈。

先是一腳已舉在半空中,有如金雞獨立。

如今為救危存亡,趕緊臨危授命踩回地面。

這一踩卻又是一滑。

說時遲那時快。救危者反陷危境。

於是兩腳互救,迅速交互踩地。

金雞獨立成了母雞扒土。

雙手此時已完全失控,盲目空抓。

這時你心中明白,大勢已去,狂瀾難挽。

再做困獸之鬥,只徒增路人娛興而已。

於是全身肌肉一鬆,乾脆順其自然,碰的一聲,觸地達陣。

這一場生動真摯的演出,有如電光火石般,在三﹑四秒鐘之內便落幕收場。

現在你就整個人那麼四平八穩的,趴在人行道又硬又冷的冰層上。下巴就貼在冰上,連雪帶泥濺了滿臉。分不清是冷還是痛,好一陣子爬不起來。

沒有掌聲,甚至也沒有人為你停下腳步。趴在地上的你再也沒有心情去關切路人的眼光,乾脆就躺個三五秒鐘。等確定骨頭沒有摔傷,這才吐一口長氣,默默地收拾著身子站起來。

等你打著寒顫,踉踉蹌蹌地上了公車,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才拍掉帽子上﹑肩膀上的積雪,一轉頭,卻發現臉頰旁的窗戶上,也佈滿了一層冰,強橫地阻斷你和窗外世界的聯繫。回頭看看車內的乘客,似乎人人的心情﹑臉色都與車窗一樣冰冷。

    倒是車窗的冰面上,正綻開著松針鳳羽般的冰花結晶,幾乎就貼著你的臉,冷豔地散發著寒氣。好像在向你反覆地宣告,冰霜的國度已經征服了這大地﹑﹑﹑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這樣的場景,會持續到三月後半,大地才開始逐漸除霜…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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