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巴的童年回憶

從會安到芽莊長達450km的路程，一夜平緩的臥巴之行，竟讓我勾起一些遠古的回憶。

記得小時候，爺爺住在板橋叔叔家，每到十月份他大壽之日，我們與伯父全家就必須北上幫他作壽，那時候靠的交通工具就是伯父的拖拉庫大貨車。大人們就坐在前頭的駕駛座內，我們小孩呢? 就全部擠在後面露天的載貨區活動。那時還會鋪上兩張塌塌米、兩條棉被，然後玩累了，就躺著看星星，吹著風，好像都不會感冒似的。高速公路剛通車時，伯父還是習慣走省道，然後就一個鄉鎮一個鄉鎮慢慢前進。以前在省道上都會有過渡的飲食店，可以讓人休息上廁所，這些往日的景象，在越南的旅行中又讓我重溫一遍。

除了城市以外的地方，常常覺得越南有點像二、三十年前的台灣，光陰的流轉帶來時代的變遷，但最單純的年代反而在記憶中保存最久。

凌晨五點鐘左右我已經醒了，但還是貪睡一會，直到外面的天色亮起來，左邊的窗外已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那是南中國海。陽光照得所有人不敢多寐，沿路上就看見許多居民在海岸邊做著晨操，我第一次看見原來越南人也愛運動。然後車子開進市區，停在不知名的旅行社門口。

一下車，許多載客摩托車便包圍過來，我與那兩位中國女孩想一起找旅館，她們聽從我的建議與摩托車司機的聳恿，鎖定幾家旅館看房，但旅館不是已經客滿，就是房間不理想，最後我們選定LP上面推薦的富貴旅館 : 位置適中、有陽台有view、旅館的頂樓還有個露天酒吧。我們訂了比鄰的兩個房間，打算住上兩晚，那女孩坐夜車累的要補眠，同時也要等他的同伴，所以我就自己租腳踏車要出去逛，或許晚上回來時，就有人與我share房價，因此我把東西都放的整整齊齊。

單車遊芽莊

騎上單車，市區內的景點據說都可easy to go，我頂著大太陽陸續找到芽莊車站、大教堂、龍山寺，接著來到秋丹市場看到有人在辛苦賣著麵餅，於是便捧場一番。原想找到旅遊書上介紹的一家河粉店，可是發現經過幾年，許多店家早已搬遷別處，這時只好先囫圇吞棗充當午餐果腹一下。路邊小販的椰子汁比旁邊店家的硬是便宜一半，讓我對越南人老喜歡對觀光客亂開價的壞風氣很感冒。

距離秋丹市場不遠處是另一處占婆遺址---天依女神廟(又稱占婆廟)，芽莊與會安都曾是占婆王朝的聖地，所以欣賞過美山遺址，也該一併來看看這裡的歷史軌跡。

抵達遺址之前，要先過橋，遺址便在橋畔，而遺址對面的橋邊是一處像東港一般的小漁村，馬路兩邊有許多低矮的小吃攤。又被曬得口乾舌燥的我，看到街邊有人在賣布丁，就點了來吃，才5000盾，超便宜! 原以為布丁買來就吃，沒想到不是。老闆娘將布丁倒在盤子上，打上銼冰，然后再淋上咖啡，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咖啡布丁凍啊! 真是太..太..太...讚了! 意外發現芽莊的名物真讓人得意又開心。

我偷偷把單車放在小攤旁邊，然後穿過馬路要走進天依女神廟，買了門票，直覺這個地方不太大，應該不用逛太久吧! 天依女神廟有三座塔，由南而北，一個比一個大，最北的主塔內正是供奉天依女神，相當於我們的媽祖娘娘，保佑著海上維生的人民。占婆廟位於半山腰上，也是遠眺芽莊全市景觀的最佳地點，廟旁還有幾塊中文文言文的石碑，是中國明朝年間留下來的，敘述著神廟的歷史。

兩岸青年聊越南

當我在此拍照時，遇到來自上海的一位大哥Ben，因為都說普通話，於是便一見如故地坐著聊天。Ben是來芽莊潛水的，但他說有點失望，因為這裡的水域都遭受破壞，當地漁民肯定都在炸魚，導致水域內的土石都鬆爛掉。Ben 秀給我看他拍到的海中生物，他說平常拍到的照片都是色彩豐富的魚群伴隨透明乾淨的水，但在芽莊慘不忍睹，一隻隻看來笨笨的魚，後面是灰灰的土黃色，能見度10%，比海南島還不如。我發現大陸人都會拿海南島來比越南的海邊，原來大陸能玩水的地方不多，要玩水的唯海南島也。

說著說著，Ben說現在的越南有點像二十年前剛改革開放的大陸，有許多上進的年輕人，他遇到一些纏著他練英文，練中文的年輕人，這讓曾歷經文革的Ben頗有感觸。我們也聊到越南歷史的悲哀，默默嘲笑他們沒有自己的文化，觀光景點內的中文牌匾，越南人還比不上中國人了解其意，甚至許多都是天朝御賜蕃屬國的內容，還暗指越南乃蠻夷之邦。諸如此類的歷史證據再再出現，缺乏自覺的越南人，不知發現後會作何感想?

我與Ben也談到越南人對其國父胡志明的崇拜。越南的鈔票從小鈔到大鈔，票面上的肖像全是胡志明，街頭到處可見胡志明的畫像，對比於中國大陸對毛澤東逐漸平民化，越南人似乎將胡志明神格化地嚴重。不過Ben也指出兩國不同之處，越南人是把胡志明與共產黨分開來的，他們絕大多數不喜歡共產黨，但卻都把胡志明當作自己的爺爺一般尊敬愛戴，因為是他讓越南真正統一，並始終愛民如子。

當我與Ben談到當北越的共產黨將南越解放，使越國赤化，美國該不該插手他國內政的這段歷史時，忽然覺得很尷尬。因為我正在與曾經想解放我國家的敵對國子民說類似的歷史，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到我的想法? 率性的Ben說到這趟回中國要去遞辭呈，他即將放棄穩定的電腦工程師的工作，然後環遊世界去。這樣的雄心壯志，真讓人拍手叫好。 我們一談，居然就一個半小時過去，然後兩人相約一起去下一個景點 --- 洗芽莊有名的泥漿浴。

泥漿浴小體驗

泥漿浴場 Thap Ba Hot Spring 就在占婆廟再過去三公里處，一到門口便發現生意好的不得了，還有遊覽車包車至此。Ben比較有錢，他選擇私人的浴池，我則選擇露天浴池的套票，然後我被引導走上階梯到一個大木桶裡。服務人員把泥漿流放出來，這時就可以盡情躺在木桶中，將泥漿往身上各處塗抹、淋灑，然後像小黑人一般，沾著黃泥作個日光浴，最後沖掉全身的黃泥，再讓強力水柱一邊沖洗，一邊穴道按摩，這些cycle都結束後，我被引導到溫泉池作藥草浴，好好地泡它半個小時。

果然，全身疲勞迅速獲得紓解。最後越南小姐還會免費腳底按摩，反正是no charge，就加減讓她服務，如果想做身體的按摩，要多付12美金到按摩區，不過這幫我腳底按摩的小姐很賊，說只要我給小費，她也可以幫我做一下，當我還不置可否時，她手腳很快就先下手為強了，然後說"You are so Handsome"，不堪一媚的我還在想待會小費要給多少? 沒想到她東摸西摸(吃我豆腐?)，幾分鐘就完成。

不懂世面的我，後來還給了她我最後悔的小費60000盾，她連看都沒看就塞進衣服裡，早知道就不給這麼多，想想她又不是專業按摩師，而且還可能是違法接客，我還跟她客氣啥? 唉!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就當作是救濟越南女人吧! 因為多按摩了一下，沒想到就在泥漿浴場裡混了兩個多鐘頭，天色都暗得烏漆嗎黑，來不及玩到他們的游泳池，園區就要關了，只好拖著香噴噴的身子離開。

民宿老闆的傳奇人生

這次來到芽莊，我還有個特別想去拜訪的人，他是Yen My Hotel的老闆。從某位前輩的網誌，得知這位會說中文的老闆，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老闆說他曾經招待過一位來自美國、左手殘廢的房客，那房客年輕時曾在芽莊打越戰，對此地別有感情， 而老闆當年也是越共一員，結果兩人敵我相認後相見恨晚，竟然聊了一個禮拜當年打越戰的陳年往事。老闆開玩笑對房客說，對方的手殘絕不是他害的， 因為他只是坦克駕駛，不是用槍的士兵....說完兩人大笑，彷彿當年是袍澤弟兄一般。

發生於老闆的故事還不只於此，越戰期間他與同學在軍營裡聊天，不料聽到美軍B52轟炸機的聲音，幾秒之後開始轟炸，當他昏迷許久終於醒來時，醫官告訴他，其他同學都已被炸死，只有他唯一倖存，但因左大腿遭細菌感染，因此腫脹變黑，如果不儘快將左大腿切掉，一定會感染致死的。當時老闆寧可死也不願失去一條腿，沒有尊嚴的茍活，這時候竟遇到一位連越南話都不會說的土著，拿了一些樹葉，搗成醬敷在老闆的傷口處， 沒想到一個星期後便消腫。後來他被後送到河內的大醫院去，大腿便被奇蹟似地救回來。

大難不死的老闆至今仍有其他傷口，兩塊金屬片還卡在身上。他左胸前藏有一顆子彈， 頭蓋骨裡也有炸彈爆炸時插進去的小彈片，每到季節變化的時候， 就會讓他疼痛不已，但因開刀很危險，所以只好放棄手術，只是每次他要坐飛機時都得帶榮民證，否則安檢這一關一定過不了，因為一定會嗶嗶嗶叫個沒完。 至於胸前的子彈，早就被脂肪包住，所以更沒大礙。當越戰打完後，離鄉背景的老闆重回故里，推開家門時，竟然看到自己的遺照， 一下子百感交集，自己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當時家人一時間還不相信他就是照片中的人呢!

這麼戲劇化的人生被我知道了，激起我的興趣 ，一定要去好好認識這位老闆，於是我循地址找到他的旅館。老闆很熱情地招呼我，他的老婆是中國人，卻不會說中文，反而是他靠自修學會。他也連忙叫小孩幫忙泡茶，他們看著被配成越南文的中國連續劇大笑，頻說好看。我無法體會他所經歷的苦難，但打心底感謝它讓我看到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撐過一切苦難，希望就會到來。

最後在我要離去之時，老闆還呼叫他的小孩來幫我們拍照，我覺得這真是在芽莊最難得的奇遇了。如果有格友有機會去到芽莊，希望你們也去看看他，他會很高興的。　

在越南的街頭，經常可看到一群上了年紀的美國觀光客，他們十之八九都是當年在這裡打過越戰的。一群都是老戰友的男士，指天畫地地熱烈討論當年的戰事；若是帶著老婆來的，就見老公口沫橫飛話當年，老婆只能 “Oh， really? ”“Oh， dear.”“ Oh， god.”地回應著，完全答不上腔。

長達十年的越戰，讓許多人的生命有了不同的轉折。最近我看到一則更巧合的故事: :一位英雄遲暮的美國老兵，後來回到越南舊地開農場，他所雇用的老人對他誇耀當時打美軍的往事，這才讓他驚覺: 原來這個人當年曾一度差點親手將他擊斃，而自己竟曾與死神擦肩而過卻不自知! 想到不禁令人起雞皮疙瘩。

人世間的無常來自於因果，莫名的禍福為不定業，人生就是被這些頻仍的意外串起來的。

晚餐時間，我又騎著單車回到市中心。芽莊市區的夜晚相當熱鬧喧嘩，可以感受愉悅的氛圍，這裡的海鮮又便宜又好吃，每家餐館都是人滿為患。解決晚餐之後我回到旅館，發現房間與我出門時無異樣，可見那位男旅伴並沒有來，接著有人敲我的門，打開一看! 正是之前那位廣西孩帶一位男子來叩門。想當然爾，他就是另一位同伴，然後男子說，他已經找到更便宜的地方，看我們明天要不要搬過去，聽他的描述像是為了省錢，甚麼樣的房間都可忍受，而且他殺價的功夫好像很厲害，我直覺這樣不顧旅遊品質的玩法，似乎是我不太認同的，我們好像不是同路人?！不過今早出門前，我託廣西女孩幫我訂次日的day tour，以及後天到大叻的車票，她說已經搞定。

經過這一天與不同人交流接觸，分享見聞，彷彿看到碰撞的火花，對於在芽莊的第一日，我感到既充實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