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為就妳在痛.......

很多人都很羨慕她...。

因為她媽媽包得一手好吃的水餃，聽說是外省籍的老爸教給她媽媽的獨門秘方，她媽媽甚至不懂，為何會有人愛買冷凍水餃來吃。

所以，在她的味覺檔案裡，全是滿滿的韭菜水餃香，以及高麗菜水餃的甜美滋味，當然也就不知道冷凍水餃究竟是什麼滋味。

長大以後，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一頓媽媽親手包上的水餃大餐，外加一碗濃濃的大滷湯才算真正回到家了。或許應該說，有水餃大餐的洗塵，她才覺得整顆心從漂泊在外的冰涼，回歸暖暖的溫情包圍中...。

當她還在異鄉讀書，打電話回家時，她的媽媽老是叮嚀著：「什麼都可以省，就是吃不能省，知道嗎？！有沒有聽到！」

這句話從頭到尾貫穿著電話的所有對話，因為反覆強調過了頭，她反而麻木了，雖然還不覺得厭煩，倒是覺得有些可笑。可是，電話那頭的媽媽卻是兇巴巴地念著：

「小孩子不正經！跟妳講正經話，妳笑什麼？不可以餓到！知道嗎？缺錢就跟我講，沒錢也去跟別人借來給妳吃飯！就是不能餓肚子喔！」

媽媽突然變成後母口氣地兇著她，她當然知道媽媽說那番的話背後，不外乎希望她不要苛薄到自己的肚皮，因為一旦挨餓了，身體就會變弱，身體弱了就容易生病，最後苦的是她自己，還有擔心她的家人。

每次聽到這樣重複的叮嚀，她從握著話筒淚眼點頭，最後就是一句不耐煩的「知道啦！」做結尾。

上大學後，回家的次數少了，她周旋在戀愛、課業、社團以及打工的夾縫中，長期作息與飲食不正常下，有一天，竟然前胸後背都痛得直不起來，說是呼吸也感到難過，甚至走路都會極端的疼痛，才知是得了急性胰臟炎，不得不緊急送進醫院。

原本男朋友想打電話跟她媽媽報告的，雖然被她苦求擋了下來，但是神通廣大的媽媽始終聯絡不上她，最後透過大學教官知道了這件事情。

可以想見，一路從老家奔波而來的媽媽，到了醫院看到那吊著點滴的她，反應是多麼激烈了...。

「妳不要以為就妳在痛，我這裡更痛呀！笨小孩！妳那個『木頭人』男朋友也該死，還幫妳隱瞞！妳們倆個都應該判不孝的死刑一百次！」

她媽媽握著拳頭，捶著心臟的地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原本守候在她病床一旁的男朋友與同學教官們，暫時被請出了醫院，留下她與媽媽衝突的摩擦....。

她暫時被迫辭去了所有的雜務，乖乖地當起百依百順的女兒。

媽媽當時感慨地對她說：「好希望多生一隻，生個男孩子多好！死在外面也隨他去，偏偏是讓人擔心的女兒！就當作還前世所欠的債吧！」

然後就是一個又長又深的嘆息....。

看看她租房子的冰箱，都是碳酸飲料，沒有像樣的營養食材，為了照顧剛出院的她，媽媽像是陪嫁前的預習課程，直接入住到她的出租屋一陣子。那些日子，她媽媽反倒『孝順』著她，照料她一切飲食起居，就連費工的手工水餃也毫不保留地滿足她。擀皮、做餡.....都如同在老家做水餃一樣，媽媽把那個不變的滋味再次重現。另外，『木頭人』男朋友也騎著機車載著她的媽媽，去傳統市場買菜，甚至去學校或郵局銀行辦理各項瑣事...。

那幾個月是她人生中與媽媽最密切的日子，揮別爸爸離開老家，特地來負笈地照料她，也是她未來的丈夫，與丈母娘認識得最深的一段時期。

就這樣，她康復了，媽媽在滿是擔心煩惱的言語中，依依不捨地坐上火車.....

畢業出了社會，她仍是在異鄉工作，甚至為人妻人母後也是在異鄉。

坐月子當少奶奶時期裡，託夫家人的福，她的媽媽省下了奔波勞頓的苦頭，但是媽媽還是三不五時就打電話，嘮叨著各樣坐月子禁忌。

爸媽兩個人都健在時可以互相照料，但是當爸爸離開，媽媽一個人生活以後，身為獨生女的她總是無時無刻擔心著。

好勝逞強的她，在職場上仍不免是個拼命三郎的個性，也因為急性胰臟炎，再次讓她二度入院了。

這次入院的時候，媽媽沒了那時猶如火山爆發的怒氣，也沒有心痛到不捨的言詞，只是淡淡諷刺說著：

「好在這次還『活著』，下次咧？不要比我早去看妳爸咧！妳都是做媽媽的人，也稍微替別人想一想好嗎？」

她無言地滿臉抱歉，同時也注意到媽媽臉上凹陷的臉頰，憔悴的表情透著寂寞的灰澀.....。

出院後，她辭去了工作，專心當個幕後的家庭主婦，趁著大女兒去環島畢業旅行一個禮拜的空檔，兒子則託給丈夫的姊姊照料，隻身回到老家去看媽媽。

「這個沒有預期的回家，媽媽應該很驚訝也很高興吧！」

她拿著伴手禮，滿足地笑了起來。

從車站走回老家的路上，她懷著既抱歉又感謝的心情，用手機問候起那老愛碎碎念的媽媽。

媽媽在電話那頭安慰著她說：

「我很好啦！隔壁的阿姨都會拿東西給我吃，我每天都吃好料的，吃得飽飽的，不用擔心。」

這是自春節回娘家以來，第一次的回家，雖然這樣心裡還是充滿著無盡的思念。

媽媽不知道她人已經走到家門附近了，忙說等一下要忙著吃中飯，她則勸媽媽今天休息一天，她打算帶著媽媽上館輕鬆一下。

媽媽聽到她就在家裡附近，正要往門外奔去，剛好遇到正往家裡面走的她....。

她拉住媽媽，回到家中放行李時才發現，客廳旁的餐桌上放著一盤皮開肉綻的『冷凍水餃』。

她看著那樣子煮得難看的水餃，腦子裡那固若金湯的至尊形象瞬間破滅，皺眉回頭看看媽媽的臉色，忍不住難過指著桌上的冷凍水餃說：

「那是什麼？媽～妳不是說冷凍水餃很難吃.....？怎麼是...冷凍水餃」

她緊接著走到餐桌旁的冰箱打開一看，冰箱裡面除了幾個吃了一半的罐頭外，空空如也，接著打開冷凍庫的地方一瞧，一大袋冷凍水餃滿滿充斥著冷凍庫。

她吃驚地問著：「為什麼要騙我說吃好料的？哪裡好料了？沒有錢吃飯嗎？以前是怎麼教我的？故意要『報仇』氣死我嗎？妳不是說冷凍水餃不好吃嗎？怎麼是....冷凍水餃？.」

「沒有啦，我哪有『報仇』？不要誤會啦！結果，我發現....冷凍水餃其實....也蠻好吃的....」

一向在她面前總是像一座山的媽媽，在這一刻宛如垮落散亂的土堆，沒了以往那份懾人的強勢態度，她看到媽媽說這句話時，吞吞吐吐的怯弱模樣，更是讓她難過到了極點。

媽媽追加解釋著說，自己買了生前契約，想多省點錢，要的就是不要給她添麻煩，身後事自己有在打算，她聽到這裡已經跪下來了.....。

「什麼身後事！不要想那麼多！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去哪裡玩，想做什麼，都隨妳高興！知道嗎？我們沒有苦到那個地步，就算沒錢也去借來給妳.....」

她像連珠炮一般氣憤地說出這些話時，猛然驚覺自己也像當年的媽媽一樣，同樣的口調，她跪著雙腿趨向前，抱住媽媽的腿，像是當年錯事情時，抱著媽媽媽的腿求饒一樣.....。

「妳長大了，這樣我也放心，相信妳真的可以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所有妳應該照顧的人，我的事情妳不用擔心.....」

她仰頭看著媽媽說出這句話時，再也無法平息內心的情緒....。

被媽媽攙扶起來後，媽媽趕忙確認她膝蓋有沒有磨破皮，一滴眼淚也沒流，一臉平靜地說：

「走！陪我來去超級市場買點菜，做幾個菜給妳吃！要吃我做的水餃嗎？」

她難過地看到那盤冷凍水餃，覺得一陣心酸，也覺得太費工了，斷然搖頭說不要，接著看到媽媽那一臉鎮定的神情，在出門買菜的路上不斷警告著：「我會回來抽查喔！」

媽媽則反譏著：「妳要是三不五時偷偷跑回來，我就要報警！」

她破涕為笑地抱著媽媽的背，還是會心疼得不能自己。

媽媽做的幾道菜，鹹得讓她驚訝，當她吃著芥藍炒牛肉時，兩眼睜得大大的，卻不忍讓媽媽發現有什麼異樣。

媽媽竟然毫不知情的繼續吃著，還不斷幫她夾菜，她確定媽媽的味覺已經完全崩壞了......。

那個晚上，她利用說要去買些東西的時間，打手機給了當年用機車，載著她媽媽到處趴趴走的『木頭人』丈夫，商量要將媽媽接回家住的事宜。

在自己的婆婆往生後，她將自己的媽媽接回去，丈夫是一百個贊成，只是拜託媽媽不可以再罵他：「木頭人！」

媽媽克服了心理的障礙，在兩個孫子與『木頭人』女婿的關懷下，渡過了充實的晚年，也圓了一個與家人出國遊玩的心願，直到病魔侵蝕離世為止，都是快快樂樂的。

等自己女兒也同樣離家念書的那一刻到來，她想到當時媽媽對她付出的種種，整個人就像那首魯冰花的歌一樣　：「♪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閃閃的淚光　　魯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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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牛肉麵的距離

★新格子以極短篇開張，　[♪聽滷蛋說故事]處女作－改變也懇請格友順道光臨，謝謝！

有格友問兩格區別在哪？嗯....最大不同只在.....更簡潔而無負擔看完一篇故事　常有很多靈光一現的想法，不想以綿密的長文敘述，所以想用另一個以短篇形式格子做發揮，不好意思....也請多光臨指教

2011/01/15 03:39   Dear ♪鼻塞國度-吃牛軋糖咬到ㄊㄜˊ頭(dionlin1218)： 特前來恭喜您所發表「怎麼...冷凍水餃？」一文，已經於2011/01/14登上聯合新聞網首頁，生活天氣｜貼心下午茶，歡迎有空前往觀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