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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複習記憶地圖
2010/12/06 19:51:41瀏覽2310|回應41|推薦286

 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也許適合....與那段往事....不期而遇。

  他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從家裡騎到一處即將完工的建築工地。

儘管還是體力旺盛,正值國中時期的他,兩腿卻因為長途路程的折耗,騎得又痠又累,不知道能不能有那個體力騎得回家,他不禁有些擔心...。

來到即將完工的工地,看著那一棟又一棟氣派的房子,他開始崇拜著爸爸的了不起,也佩服著爸爸那奔波走撞,仍不畏疲累地賣命在這裡工作,賺錢養他們的那股毅力。

今天是工地的鷹架準備要拆卸的日子,他先前特地拜託過工地的萬金叔叔,讓他體驗爸爸在鷹架上工作的感受,儘管因為危險而屢遭拒絕,媽媽看他堅決的態度,也一併懇求著,萬金叔叔終於答應了。

這天放假,他戴著一頂斗笠,穿著爸爸穿過的工作服,上身白色棉短袖,沾滿汙漬,過大的褲頭用著他國中專用的腰帶束緊,鬆垮的工作褲,胯下部分與膝蓋處有多處縫補的補丁,工作鞋倒還跟爸爸的尺寸合腳,都是25號。以一般的國中孩子打扮成這樣,也許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協調....。

他曾經覺得:以這身穿扮,中午替他送便當的爸爸,是讓他受到嘲笑,吃盡苦楚的來由。那不夠稱頭的想法,在他的腦中沒了蹤影,他再次打量自己這身的行頭,兩手環抱了自己一番,就像爸爸正憑附在這身工作服,給他一個滿懷的擁抱一樣,當下他突然有種因為思念爸爸,而想要哭的衝動....。

提出這個複習爸爸生前地圖的想法,是爸爸過世之後,一個彌補自己內心自責的行動。媽媽是含著淚支持著的,特別是當他成熟地要貫徹走這一趟時,自己知道,注定是淚水與自責交加的一趟體驗。

懷著忐忑的心,興奮地見到萬金叔叔後,萬金叔叔帶他上了五層樓的新房子裡,走到跨上鷹架的樓層,他拿出口袋裡的手帕,特地把手帕綁在頭上,遮住右眼,特意只留下左眼可以看清四周的程度,接著萬金叔叔在腰際替他綁上了安全繩,戴上了安全帽,這都是在爸爸出事以後,工地才實施的亡羊補牢之策。

一向有懼高症的他,踩上鷹架板條的那一刻,已經兩腿發抖了。幾個認識他的工地叔叔們站在前面,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一邊忙著手邊的工作,一邊不忘調侃他的樣子。

儘管腰際上有條防止他踩空墜下時,可以救他一命的安全繩,萬金叔叔隨身在旁保護著他,但是腳邊狹窄的木板條空間有限,踩沒幾步,他就蹲下扶著兩邊的支柱,不爭氣的左眼偏偏又欠揍,竟瞬間睜開往下看,猛然看到離地面好些距離的縮小景致,他一步也走不下去了,呼吸急促地冒著冷汗,即便是秋風舒爽的天氣,卻讓他的工作服濕了一身。

他小心翼翼起了身,慢慢扶著鷹架的支柱,還有萬金叔叔的鼓勵與支撐下,有驚無險地踏回鷹架入口的樓層,剛要走下鷹架台階時,因為只有一隻左眼睛的關係,失去了左右平衡的他,惡狠狠地跌了一大跤,正在忙亂中經過的工地叔叔們,親切地問他沒事吧。

萬金叔叔扶起了他,安慰地說:「你知道,你爸爸很了不起吧!這個工作讓他養你們一家。你現在只矇住一隻眼睛模擬你爸爸工作,就吃那麼多苦頭....你還嫌棄什麼?我實在不懂,你不知道,我們工地裡的每個人,最佩服的 就是你爸爸!人家笑你是獨眼龍的兒子你就難過,你不知道,這是很了不起的人才有辦法一隻眼睛討生活,你爸爸要是跟我一樣兩隻眼睛,我看大家都不用混了,知道嗎?你應該驕傲!」

他滿臉愧疚地說:「我沒有嫌棄,我當時只是覺得丟臉,現在不會了。我是獨眼龍的兒子,我是.....

他爸爸曾經因為自己少了一隻右眼的缺憾,認為自己是他的心裡負擔,甚至成為同學們捉弄的笑柄,為了這件事而耿耿於懷,這樣的分心上工,加上眼睛不好的關係,不小心從鷹架掉了下來,造成嚴重骨折與內出血,才這樣與他的人生永遠...訣別。

中午,他跟那些與爸爸工作的叔叔們一起吃飯,他吃著媽媽一早為他做的便當,就算已經涼掉,他吃的每一口飯,卻都是說不盡的眼淚滋味。

離開工地的那一刻,他自豪地認為身上因為乾了汗水所加持過的工作服,比得上同學們比評的任何一件名牌運動服,他特地繞到了放假的國中,面對那空蕩蕩的校門前。平時的中午時段,這裡是人車鼎沸的鬧所,現在他懷著空蕩的情懷,想像著。

他仍把那條手帕斜斜地綁在頭上,戴著斗笠,一身工作人的模樣,忍著兩腿痠累的苦楚,一路走來,感受的變化,一如記憶的顏色,逐漸慢慢變得鮮明....。

「爸爸大概把這台腳踏車停在這個位置,穿著我這身工作服,這雙髒鞋子,然後,對著要站在這左側,期待著我的來臨....。爸爸應該很高興等我來...」

 他一個人陶醉地模擬著。

       

正當溫習著這段曾經痛苦不已,現在卻是求之不得的甜蜜往事,他把腳踏車停在原地,閉上眼睛,思索著那被喚著獨眼龍的兒子,心中充滿九重葛一般又刺又美麗的過往,他駐足原地,久久不能離去,直到一輛通過的小轎車,用喇叭聲響喚醒了他。

他將腳踏車移動到校門口安全的地方。

「原來這就是爸爸當時的感覺.....爸爸一定期待著我出校門等他吧。」

他摸著自己的胸口,露出的左眼,與被手帕遮住的右眼,都像當初爸爸意識到他走到左邊的那一刻,兩道回憶的熱淚,在涼涼的秋風中變成不捨,那份感覺像遭逢秋陽蒞臨而乍時甦醒的溫泉溪流,涓涓舒緩,洗過心際....。

「多麼棒的一天呀!」

他內心讚嘆著。複習了一趟爸爸工作的場景,到學校為我送便當的路程,心裡的收穫從工地的淚水,到校門口的那一刻的追憶,他再次確認著腦海裡每一個點,溫習著這充滿遺憾的地圖。

「就算現在遇到哪個曾經嘲笑過我的同學,我絕對不害怕!」

他自信滿滿地含著笑,離開了校門口,不知怎麼卻還是忍不住一陣哭。

回到離家不遠的上橋坡路,他看到一台三輪車,上面載著回收的家電,一個爸爸正在後面使勁地推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則在三輪車前面,拼命地踩著,他趕忙在路邊停下,幫忙推著。

當他幫忙推車的沒多久,那個孩子回過頭來對他笑,大聲地說著:「謝謝!」

他不知道什麼名字,三輪車的孩子,確實是同年級其他班的同學。那個爸爸也回過頭來對他笑著道謝。

「你怎麼穿成這樣,是去吃頭路台語:上工之意),?還一粒眼睛遮著?生目針喔?(台語:長針眼之意)」

並行一旁,推著三輪車的爸爸這樣問了他,他只應了聲對。

上了坡後,那個爸爸躍上三輪車,再次對他表示感謝後,喚著前頭騎車的兒子再開始騎車。

他看著那個爸爸漸行漸遠對他揮手微笑,他滿眼湧起了水霧,有個念頭想去追,回過坡路去騎車,追趕那輛三輪車,依然看到那個爸爸對著他笑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為了排解心中那份難過,他對著那個三輪車爸爸大聲喊著:

「謝謝!爸爸!謝謝!」

那個爸爸斜著頭,不明所以然的表情看著他。

他幻想著爸爸就坐在他的後座,正要他快速前進,他直起身子猛力踩著腳踏車,沒一會兒坡度與速度,他趕過了父子的三輪車,在風馳電掣的速度中,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感動......。

想到這裡,他騎著車,又摸著那右眼那未乾的手帕,一個人孤單地自言自語說著:「謝謝~」 

回到家,儘管全身痠痛,他什麼話也沒說,對著迎接而來的媽媽,只是無言地抱著,一身大人工作服的他,卸下一天武裝的感動,頓時變成一個耽溺於撒嬌的孩子...。

這一抱,媽媽也哭了,媽媽也許知道了,這個複習遺憾地圖的一天,應該讓他長大了不少......。

 模擬一遍爸爸曾活過的模式,滄桑過的地圖,心裡也許不只是有淚痕與嗚咽氾濫,應該還有什麼留在他心裡,他覺得......。*

文中單眼矇住模擬父親情節,為小說故事,現實生活上恐有危險,請勿模仿,感謝您

延伸閱讀:獨眼龍的兒子

【圖片為意象連結用,圖片與音樂取自網路,不當請告知】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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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著父親的愛 勇敢走下去 ......
2012/03/06 22:33
鼻塞 不知你會不會回頭來看這篇回應
我衷心而希望告訴你的是 每回我見你一字字感人至內心深處的好文 就會有 想將自己的文收起來 不知自己還在風花雪月什麼的自責感 真的 有幾回 我也確實這樣做了......
記得你曾對我說 寫文 一定要讓自己先感動 才能感動別人
拜讀你的文字 想像著你所說的 那樣的情感的濃度
才明白 能醞釀如此動容的濃郁 是你豐沛真摯的感情 不是我可以學習而來的
說真的 假使我是這個孩子 也許我 也會犯同樣的過 說是過 似乎也不盡然
在那樣的年歲裡 甚至就算更大的成人 真能諒解父母 體貼父母的心思的不計其數
如果不愛父親 就不會有後悔 更不會有走過父親所走過的 複習記憶地圖的想法
這個孩子 其實是 體貼的令人心疼
因此 經過這樣的一回嚴肅儀式後 請不要再自責
只要永遠在心裡 記得父親的偉大 對於父親而言 就是最大的安慰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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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著父親的愛 勇敢走下去 ......
2012/03/06 22:30
穿著工作服的他 用手將自己環抱了一番 好似父親擁抱他的感覺
這樣的描繪 令人悲從中來 感傷倍至
就是這樣的感受 ... 那再也等不到父親 再也無法的擁抱 再也不能說出的"感謝"與"愛" 讓人心碎再心碎
體會著父親的辛勞危險 失去一眼視力還辛苦工作的忍耐

獨眼龍爸爸好偉大 真的好不容易 真的好辛苦
但爸爸永遠不會怪他 那聲"爸爸 謝謝你 " 他一定也聽到 且收下了
留在心裡的 絕對是獨眼龍爸爸滿滿的愛與寬容呀

放下吧 孩子 !! 不要再責怪自我了!

要感謝鼻塞 你寫出的不僅是好文而已 你總讓人去省思 去體會 去感謝 與感動
謝謝你 真的 由衷的為你的好文 內心裡動容而反省!!

changC
那天~複習記憶地圖
2011/01/01 09:45
遺憾是自找的,不願後悔,就好好想想!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1-01-02 22:14 回覆:

後悔就是因為當初不會想

所以造成遺憾

千金難買早知道

不是嗎


奈米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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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習記憶地圖
2010/12/31 02:52
孩子是長大了 可是這代價 好大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31 08:40 回覆:

謝謝奈米

可不是嗎

後悔 這個字眼 總是讓人在一瞬間 學到什麼

甚至突然

長大了


庭楓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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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10/12/16 08:43
總是失去才驚覺充滿遺憾與懂得珍惜

至少他長大了:)
楓香道上人離去,過往回憶難捨取;

抬首向前不放棄,友在我心長相聚。

*~*~*~*~*~*~*~*

或許我很渺小,但希望我的文字能使人感動^^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7 23:52 回覆:

謝謝庭楓

最近好嗎

是的 妳說的是


巧妙 喜歡上帝的手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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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爸爸最愛的小孩喔!
2010/12/11 20:33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2 00:02 回覆:

巧妙

妳的文字充滿童趣與想像

可見有一個很美好的童年

這篇 若對思念父親的人來說

也許是個喚起 對父親追憶的文字....


玄隱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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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取暖
2010/12/11 19:15

有股溫暖的力量

在胸口漫延

因為有滿滿的感動

才可以在痛苦中堅持下去

謝謝您的好文

好友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2 00:03 回覆:

也謝謝玄隱

在百忙中 還記得幫我看文

感謝


ef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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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開始的力量
2010/12/11 15:56

讀著這複習記憶的感覺

不禁又回想起了獨眼龍的兒子..

那一份難以取代的父愛

曾經何時已深深植入了他的心中

雖然過去的種種已逝,

但留存的愛,卻已是永遠抺不去

重新感受著那暖暖的心

卻是一份再開始的力量...


從分享開始,我們的世界將大不同...
從自己開始,用熱忱感染這個世界...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2 00:04 回覆:

謝謝ef

是的

你最後一句  重新感受那暖暖的心

卻是一份再開始的力量 這句話

我很喜歡

正是這樣的意圖  所以有了這樣的故事舖陳與結局...


天涯孤鴻···花窗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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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的回憶
2010/12/11 12:04

小的時候,也有過羡慕別人,卻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多么辛苦的為衣食操勞

養育著我們的恩德,那不懂世事的小腦袋,竟然虛榮的只有好高騖遠的夢想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2 00:06 回覆:

天涯孤鴻 您沒有童年嗎

還是直接跳過童年

直接長大了?


林秋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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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似乎很清晰
2010/12/11 07:19

在記憶的地圖巡走  我也有過類似不該的過錯 在我生命中烙印 倍覺羞愧了

媽媽帶著便當到學校找我  我卻當做不認識的走過 媽媽的愛在我叛逆世界裡變成齷齰

唉 人生已走大半了  這一幕在記憶的地圖裡幽走 在成長歲月逐漸遼闊  鞭打我的良心久久 因為我很罪過

 要拿什麼將功贖罪呢  我只能做到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2-12 00:01 回覆:

秋玲老師 原來像這樣地位的您

也做過裝作不認識媽媽這樣的事情過

不知道怎麼

回憶這樣共同的往事

除了不捨 還有心痛....

贖罪喔 免了

只能勸還有母親的孩子們 多多對母親好一點吧

母親上一輩欠我們的 這句話 聽來諷刺 卻又無限難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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