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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帳心記事
2010/10/19 17:45:48瀏覽4182|回應55|推薦352

  她心裡的一百頭梅花鹿全逃光了,但是名為現實的獵犬,卻以著滿嘴鮮血的姿態,對著無助的她示狠。

    

  ★             ★              ★

 傍晚,剛放下書包,就聽到屋後的阿嬤喚著她,那命令式的聲音讓她有不好的預感,不情願地嘟著嘴走到屋後,原來阿嬤要她去雜貨店買米。

 說要買米,阿嬤卻沒有給她錢,要她先向雜貨店賒帳。

 「不要啦,很丟臉捏!」

 她痛苦地哀號著:「為什麼非得要賒帳買米的地步?多麼不堪啊?!」

 她心裡出現的都是這句對白,哀求完畢換來的是:

 「妳這個三八!啊叫妳去欠一包米是會按怎?妳是會缺角還是欠腳欠手蛤?..... 」

 阿嬤宏亮的聲音猛踹著她的自尊心,那一連串的責難,強迫她放下心中的那道枷鎖,她雖然知道,但是依然努力反抗著。

 「好啦!丟臉死了!」

 她幾乎快哭了出來,阿嬤哪知道,那家雜貨店的兒子是她隔壁班心儀的男孩,叫一個正值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做這樣與現實摩擦的事情,情何以堪啊?她多麼希望保護自己自尊的懇求,可以傳達給阿嬤知道,但是....徒然。

 她抗拒的心與腳步,甚至肩膀,都像綁上了鉛塊的砝碼一樣,正想嘆口氣卻又被那份無形的重量給倒嚥了回去。只好頂著一張像是沾了煤灰的臉,進了自己的房間尋求自救,確認一下自己的撲滿還有沒有足夠買米的錢,想到因為參考書才剛繳完所有的壓歲錢積蓄,這下子連拯救自尊心的最後機會也沒了。

 她無言地走出了房子,心中祈禱著男孩不要在家,心臟像是一百頭梅花鹿,被名為現實的兇狠獵犬包圍著,騷動蹦跳,難以遏止....。

 一向熟悉的住家周圍景色,堆疊著令她厭惡的顏色,褪色、潮濕、斑剝,還有發霉.....。

 她哀怨地抱著這份散發著霉味的心情,不知不覺察覺到周圍的夜燈亮了,像是嘲笑她的徒勞無功,她也發覺自己的膝蓋像是掛上了拳擊手專用的沙袋,就這樣拖著拖著,來到了雜貨店。

 她聞到那充斥著南北貨,還有醃漬物的味道,螢光燈管下,雜貨店內的每個角落都像是現實的縮影。

 

   

 心臟跳個不停的她,鬼鬼祟祟地先往店裡看了看,老闆娘似乎已察覺到她,從店裡走了出來,熱心招呼著她,她微笑後,說明自己要賒帳買米的本意,老闆娘爽快答應了,她放下了一顆心,不停鞠躬道謝,像是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謝般隆重,就差點沒跪下來叩頭謝恩。

 「還好那個男孩沒看到!快點走就沒事了!」

 心裡正慶幸,趕緊抱了一包五公斤的米,正要出雜貨店的時候,老闆娘緊接著問:

 「是要記妳阿嬤的名字,還是記你爸爸的名字啊?」

 接著就聽到老闆娘對著店內的走廊喊著:「阿雄呀!那個吼....你們隔壁班的那個....女生欠一包米啦,寫她阿嬤的名字!」

 頓時,她手上的米突然啪刷地掉在地上。男孩一邊應著說知道了,從店內走了出來,看到手中的米應聲落地的她....。

 「幹嘛哭?米又沒怎麼樣?」

 男孩趕忙向前,幫她把整包米抱起來的時候,安慰著她。

 她心裡的一百頭梅花鹿全逃光了,但是名為現實的獵犬,卻以著滿嘴鮮血的姿態,對著無助的她示狠。

 那份諷刺的如釋重負,她委屈地吞下了。

 她什麼也沒說,流著淚,抱著米,像魂飛魄散的鬼魅,飄出了雜貨店。

 出了店以後,她竟然迷路了。

 迷失在她再熟悉也不過的住宅區附近,滿腔的懊悔憾恨,像是秋颱過境一般的震撼,狂掃著她已經朦朧到不行的眼睛,止不住的淚水讓她失去了意識,過了多久時間她也記不得了。

 「奇怪,我家在哪?」雙腳累了,她回過神,抱著米,失魂落魄地看到那根曾經學騎腳踏車時,誤撞的電線桿,電線桿附近還有一座貼著有的沒的廣告欄,旁邊還有垃圾收集區....。

  千辛萬苦回到了家,阿嬤先是一陣的臭罵,她則是坐在客廳裡惆悵地發呆著,肚子咕嚕咕嚕叫著,她抹著眼淚,摀著肚子,一陣飢餓的催促,從哭累的感覺後隨之而來...。

  「緊來甲飯嚕!  」阿嬤這次用著溫馨的口氣呼喚著。

 剛才那包用自己的自尊與眼淚換來的米,現在化作碗裡熱騰騰的白飯,當她吃著第一口白飯的時候,眼淚又簌簌流下,阿嬤苦笑著說:

 「搭哩嘛好笑,一嘴飯就哭嘎阿捏,三八!」

 「好....好...吃喔。阿嬤!嗚嗚嗚~」她滿嘴白飯,哭得阿嬤一臉莫名奇妙。

  

     

  直到離開阿嬤家為止,她再也不敢踏入那家雜貨店半步,也捨不得再花半毛爸媽給過的零錢和壓歲錢,怕的就是哪天阿嬤又有那樣的賒帳事情發生時,自己可以幫上什麼忙來渡過難關。

 結束了那段與爸媽分離的寄居生活,她總捨不得看那一頁曾經帶給她傷懷的日記。叫做阿雄的男孩也喜歡了別的女孩,她只能聽著阿雄的傳聞,壓抑那份苦澀的單相思,和那片易感的自尊心。

 事過境遷...阿嬤也忘了把那包米的帳結清,多年以後隨著她的回鄉才知道。

 老闆娘看著亭亭玉立的她,笑說著那段往事,老闆娘說反正也不急所以沒有催討,想說都老鄰居了,沒想到會在阿嬤還沒結帳時,就無緣再見了,就當作請阿嬤吃的吧,她聽著老闆娘那厚道的一番安慰後,滿眼的水痕,但是她還是結清了帳款。

 「阿雄呢?」她懷念地問著,原來男孩已經從師範學校畢業,到大地方的學校任教了,今年也準備要娶親。

 而當年阿嬤『離開』的時候,她看著一碗添著豐富菜色的腳尾飯,擺在阿嬤的靈前時,她無法忘記那個秋天的某天,曾有過那麼一段酸澀的插曲。

 當然,她的爸媽永遠不知道,阿嬤走的時候,為什麼她哭得如此驚天動地,因為他們不曾了解,那個只有她與阿嬤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裡,一體連心,無以為替的濃厚情感...。

 阿嬤要她賒帳買米,阿嬤煮米給她吃,最後....的最後,由她來還帳,這是不是一個羈絆的相連,或是時代的接力傳承呢?她曾想過。

 阿嬤也不知道她在賒帳時,那份掙扎的內心糾葛,曾煎熬得自己無法呼吸。走了的阿嬤,自己健在的爸媽,可曾聽過她內心的感受?不,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日記和當時的自己,還有阿雄與他媽媽知道....。

    長大成人後,她不願賒帳買任何東西,甚至連信用卡也不願意使用,但是每當聽到『賒帳』那個感傷的字眼,她總會想起她為了捍衛自尊心,以及與阿嬤生活的過往,當下眼睛就起霧了....。*

  格友們也有賒帳的往事嗎?是苦澀多餘甜蜜的吧。

 延伸推薦 欠帳 也等您品嘗 

 音樂取自格友芸之老書音樂盒,感謝熱情提供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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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agir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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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帳
2010/10/20 11:18
對花樣年華的女孩還真是件超尷尬的事

那女孩的心很大喔
可以有百頭梅花路亂撞啊
跟你說一個不一樣的
在米國呢
這些青春女孩兒
看到心儀的男孩
可不說小鹿亂撞
而是說
胃掉下來了
(呵呵 米國文化 果然沒有中國深哪!!)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2:50 回覆:

謝謝Rachel

聽妳這麼一說   倒覺得我們中文的表現

生動 也有趣多了

胃掉下來了  我只想到胃下垂呢


✽ 貓 ✽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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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
2010/10/20 11:16

「砝碼」和「法碼」其實都通用。

http://dict.revised.moe.edu.tw/cgi-bin/newDict/dict.sh?idx=dict.idx&cond=%AAk%BDX&pieceLen=50&fld=1&cat=&imgFont=1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2:53 回覆:

謝謝貓 事事求是的科學精神

我有去看了

果真是都可以通 

原本我寫文的時候 挑字系統就是出現沒有石字邊的版本

後來 經過小豬老師的指正

我還是先訂正了....反正都OK 謝謝讓我多學一個!


詩鴿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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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欠與自尊
2010/10/20 10:34

錢總能結算得清

自尊受傷是終身陰影

這個心事藏得好委屈

鼻塞打錯字 考試老師更正

近視的程度 秀才來評 鴿子說話用鳥語

聞得花香之士 才懂聽  鼻塞今天鼻子靈不靈?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2:54 回覆:

小鴿子似乎對故事中的女孩受到委屈這點

有很憐惜的口吻喔

打錯字這個好像還好 上面的格友貓 有協助查證了

都OK喔

今天喔 鼻塞依舊....但是 聞味道還是粉靈 


山楓 @ 薪火相傳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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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的苦澀
2010/10/20 09:18

故事真好

賒帳的尷尬和少女情懷

阿嬤的過世和那筆未追討的債

都膠著的真好!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2:56 回覆:

謝謝山楓捧場喔

這些重要因素 是構成這篇小說的最大功臣喔

所以妳說的 正是重點所在哩

謝謝喔


朱晉杰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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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來吐槽
2010/10/20 08:51

說真的不要生氣喔

小豬老師保證來此鬧鬧而已

1.根據身為自然科的小豬老師仔細檢視,「法」碼的法應該為「砝」才對!

2.文章好啊,可是那一百隻梅花鹿也太多了吧?不是說小鹿亂撞嗎?需要這麼多小鹿來撞嗎?

3.刷信用卡有這麼丟臉嗎?算是賒帳嗎?我小豬老書可是用來打折與累積點數用的耶!

不過恭喜鼻塞喔,檢視你去年的賒帳文章,比對之下,你真的進步太多了,要持續創造好文喔!


歡迎蒞臨由朱晉杰老師經營的部落格─杰師悟理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2:59 回覆:

小豬老書 不愧是理工出身的 還可以這樣用心

用條列式的方式來吐槽

1 砝碼那個喔 有格友求證 都可以通喔 不過我還是改成老師講的那個版本

2 謝謝稱讚  誇張法啦   一百頭梅花鹿來撞 可以想像多麼地會撞了

3 信用卡某種程度上也是先賒帳 再來付款嘛 其實沒什麼不好 我也贊成小豬老書的論點喔

最後謝謝老書的比較  有越來越進步就好 那我就高興了


林秋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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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賒帳心得
2010/10/20 07:04

買東西賒帳很正常 錢銀三不便就賒個帳 可要記得還 不要變成欠賬 那就變成人情障

人家遠遠看到 就知道習慣賒帳的人來   臉色總是撲克牌 人生變黑白 怎樣能開懷 唉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3:01 回覆:

謝謝秋玲老師

要欠帳其實也是一個痛苦的考驗

妳說的是  當然要還  下次才有再賒帳的機會嘛 對不對

如同妳說的 人家看到賒帳的人 都會貼上標籤

啊 愛欠帳的又來了

誰都不願意當吧...

但是生活迫於無奈 卻又另當別論了


☆ hanㄋㄟ ★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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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帳的滋味是..不好受吧^^
2010/10/20 04:22
I see 原來「鼻塞」此名是有故事的  現在了了
 

又是一篇大作  你的小說故事  不僅精采 

也總是會令人感動又鼻酸啦

賒欠的苦澀沒有嚐過

倒是我娘賒欠她的人有好幾位伯母ㄟ
每每看到我娘就閃人  俗在素沒有良心咧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3:03 回覆:

謝謝hanㄋㄟ是呀

有幫我去看另一篇 欠帳了 對吧

感謝喔

原來hanㄋㄟ媽也是一個被欠的欠主

如果妳那些伯母 有能力還 何苦要這樣躲

還是明明有能力償還 卻還是選擇落跑?


沙漠之花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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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叫做鼻塞國度
2010/10/20 00:31
終於知道為什麼您這兒叫做鼻塞國度,
每次看過您的文,都會讓我們哭到鼻塞!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20 23:05 回覆:

沙漠之花 謝謝來訪喔

不是妳講的那樣喔 鼻塞國度的真正理由

寫在這篇小說 最下面 延伸推薦的一篇舊文裡

鼻塞不鼻塞 其實因人而異啦

這篇應該還不到鼻塞的地步吧 我覺得

不過還是謝謝沙漠之花 來訪回應喔


天路(今日當如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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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心
2010/10/19 22:52
是個簡單又曲折的小空間
貧窮得理直氣壯去面對在意的人是太困難了
這次連女主角的名字都沒出現
真是心事中的心事......

鼻塞這樣用心耕耘的創作園地
出文速度可以慢一些嗎
好故事應該延長品味時間啊
故事中許多精彩的文字敘述結構值得一讀再讀
密集的出文會不會讓人僅注目在故事上
只是建議啦.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19 23:05 回覆:

天路呀 這篇故事就是寫一個很委屈的

很扭曲的一個心態中  莫名其妙就長大成人的女孩

糾葛莫名的心境 妳敘述得真好  簡單又曲折的小空間

我喜歡這個帶有浪漫與香氣的說法

用心耕耘喔 嗯 ...也算啦 是很用心在寫文喔  天路感受得到我用心寫文耶

我是有規定自己要每個月幾篇啦 這樣才不會怠忽了寫作的熱度

這點倒要麻煩像天路這樣總是熱情捧場的好格友 幫我讀文

這才是我最大的寫文動力了

我總覺得 故事的濃度 似乎凌駕文字了

像天路這樣死忠 幫我咀嚼文字精彩的人 唉....感動

下次要再寫篇感謝的文字回饋才行....


謎謎-斷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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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摩入微
2010/10/19 22:32

揣摩入微,文字掌握恰到好處;既不瑣碎而冗雜,也不過簡而乏味,

寫來動人心弦,餘味猶存。

鼻塞國度(dionlin1218) 於 2010-10-19 23:00 回覆:

謝謝謎謎用心閱讀

揣摩是有努力著墨  至於其他的眉批 真的高興

但是不敢當啦

很高興妳的回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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