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難為，既使是請保母代勞。

生老大時，是全職煮婦，理所當然，當全職母親，全職照顧老大。

不知是老大照書養，特別難帶，還是自己太無能，造成他特別愛哭，愛要人抱。所以老大睡覺時，我拼命做家事，他醒來時，我拼命抱他，生怕他吵到怕吵的老公。可是老大特愛拼命用哭來練嗓子，他哭時，哄不了，只好跟著哭。

老二照豬養，不哭不鬧，就愛喝奶睡覺。坐月子時，請木工做壁櫥，乒乒乓乓，又敲、又釘、又鋸，十多天下來，木匠居然不知道隔壁房間，睡了一個未滿月的小男娃。

這麼乖的孩子自己帶多省事，可惜當時在新莊輔仁大學教書，必須請保母照顧。

隔壁的鄰居太太自告奮勇要帶，我也樂得不用在大冷天，裹著被子，將孩子在凜冽的寒風送來送去。

『洗賽郎騙自己人』（台語：熟識的人騙自己人），或許是太熟了，鄰居太太說他帶小孩從來不煮奶瓶消毒的，心疼兒子，怕他受欺，所以煮老二一天份的奶瓶來消毒，就成了我每天從新莊趕回新竹做的第一件事。

不到一個月，覺得奇怪，月子時不愛哭的小嬰兒，怎麼變得夜啼不歇，仔細檢查身體，才發現白嫩嫩的屁股，變得紅紅爛爛的，原來是尿片換得不夠勤。

請鄰居太太改進，她倒覺得受辱，不想帶了。正中下懷，改請社區裡的張太太幫忙。張太太是個衣著整齊得體，笑面迎人的人，又有護士資格，我想應該很放心吧。孩子果然每天乾乾淨淨，回復了一覺到天明的好習慣。

有天，學校有事，不用一早到校，所以抽空去市場買點菜。不意，卻見到保母張太太一個人正好整以暇地在市場裡和人聊天，看到我，她臉色大變，我也嚇了一跳：她一個人在此，我的寶貝兒子呢？

她家沒有一個人，只有老二孤伶伶一個人在她家，坐在八腳蜘蛛椅裡，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用腳到處滑走，全身濕淋淋的，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心痛如絞，將孩子一個人放在家中，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後果真是不敢想像。唉！想付得比一般人高的保母費，竟落得如此，真是人不可貌相。

請了幾天假，一邊自己帶孩子，一邊找保母，終於，朋友介紹謝太太。

開始，謝太太似乎很好。後來因為每天新竹、新莊來回通勤實在辛苦，就就近轉到新竹食品研究所上班。適巧老大上小學，讀半天班，當時沒有安親班，只好另外加錢，請謝太太每天下午到家裡，帶兩個孩子，順便整理屋子和洗菜。

許是我們夫妻太仁厚，說是整理屋子和洗菜，其實她只熱中拖地，其他的家事還是我一手包辦。

沒多久，老大就打死不肯跟謝太太。說是謝太太每天下午等我們一上班，就立刻趕老大出去玩，然後她就帶老二回她家，害他一個人在外面，又累又渴，沒辦法進屋喝水、吃東西和休息，每天像遊魂一般，在外面晃來晃去。

和謝太太商量，結果她覺得面子掛不住，掛冠求去，所以又得另覓保母。運氣真背，才一年多一點，就換了三個保母，唉！好保母真難尋，真是比好職業還難尋。

還好，終於在請第五個保母時，遇見了真正的好保母……林太太。

不是因為甜言蜜語，其實，林太太是個不善交際，相當寡言的人，臉上總是掛著緬腆的笑。我是從老二看她的神情裡，讀出她是一個十分有愛心的人，因為老二每次看到她除了滿臉的笑意外，眼睛裡總流露出那種難捨的愛與依戀。

近日看新聞，讀到母親不慎，請到通緝犯當保母，害得三個多月的孩子命喪黃泉，心中頗有所感：那個母親在為自己的心頭肉選保母時，不是費思量地四處打聽？請了保母，那個不是投鼠忌器，將保母捧得像太上皇似的，處處恭維拍馬，比伺候老闆還周到，就怕心頭肉吃暗虧，受罪？

可是出了高價，低了身段，就真能感動保母成為好保母嗎？真是有點看運氣呢。

雖然不用再為找保母煩惱，但想到現代母親多為職業婦女，都要掙扎在找保母和和害怕孩子受罪的天人交戰中，覺得現在母親真難為，既使是請保母代勞，也一樣。

朱穎立完稿於風城寄心居 200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