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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7 09:01:11瀏覽3040|回應0|推薦7 | |
梁惠王(七)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 對曰:『然則廢釁鐘與?』 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彊。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禦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齊宣王問孟子說:「可以說說齊恒公及晉文公的事嗎?」 孟子回答說:「孔子的弟子都沒有記載提到齊恒公及晉文公的事,所以後世的人無法傳承他們的歷史。為臣(孟子)也不曾聽說關於齊恒公及晉文公的事。沒有話題,那麼我們來談談君王治國之道好嗎?」 齊宣王問說:「要如何行德政,才能將國家治理的好呢?」 孟子回答說:「君王保護百姓的身家性命、財產,就沒有百姓會反抗君王的治國之道。」 齊宣王問說:「像我這樣的君王可以保護百姓的身家性命、財產嗎?」 孟子回答說:「可以。」 齊宣王問說:「夫子如何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回答說:「臣聽胡齕說,宣王您坐在大廳,有牛郎牽牛經過大廳前,宣王您看到了問牛郎說:『牽牛去那裡啊?』牛郎說:『將這頭牛帶去祭壇,用牠的鮮血祭祀新的鐘。』 宣王您說:『放了牠吧!我不忍心看到牠害怕、顫抖的樣子,好像告訴我說牠沒罪卻要判決牠死刑。』 孟子回答說:『這麼說是要廢除祭典的禮儀了嗎?』 宣王您說:『祭典的禮儀怎麼可以廢除呢?以羊換牛去祭祀!』是不是有這回事呢?」 宣王回答說:「有這回事。」 孟子說:「像宣王您這樣的慈悲心就可以可以保護百姓的身家性命、財產了。百姓誤以為宣王捨不得那頭牛,但是臣卻知道宣王您是不忍心看到牛害怕、顫抖的樣子。」 宣王說:「話說的沒錯。真的有百姓認為我是那樣的心。齊國國土雖然狹小,我難道只愛一頭牛而廢了禮儀呢?我不忍心看到牠害怕、顫抖的樣子,好像告訴我說:牠沒罪卻要判決牠死刑。所以以羊換牛。」 孟子說:「宣王您不要怪罪百姓誤解您只愛牛。以小羊換大牛,百姓哪裡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呢?君王若是視而不見無罪的人民或牛,卻判他或牠死罪,依您的權力地位,人或牛羊又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呢?」 宣王笑著說:「百姓誤解我的心了啊?我並不愛錢財。不是因為牛貴羊便宜,而以羊換牛,只是百姓說我愛錢財,那麼就讓百姓這樣說吧。」 孟子說:「宣王您不要悲傷難過,您當場看到牛的害怕、顫抖而生慈悲的心,只是以慈悲為懷的技巧、藝術而已,對羊並無法一視同仁生起慈悲的心,只因為您沒看到羊的害怕、顫抖。君子與禽獸不同的地方,是見到活生生的動物,不忍心看到牠們的死亡;聽到牠們哀號的聲音,不忍心去吃牠們的肉。所以君子對殺生的廚房是離的遠遠。」 齊宣王說:「詩經小雅巧言篇說:『有心的人,可以揣測他人的心意。』夫子您就是這樣的有心人。我的以羊換牛的作為,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想不到我的心為什麼會有這樣錯誤。經過夫子您的提醒解說,真的讓我心裡有所感動。這種感動是合於君的正道,但是正道要怎麼樣才能辦得到呢?」 孟子回答說:「有人告訴宣王您說:『我力大無窮可以將三千斤的重物舉起』,卻舉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好的可以看到秋天雛鳥所長出來的羽毛』,但看不見車上的木柴,宣王您會相信他的話嗎?」 齊宣王說:「不會。」 孟子說:「宣王您對禽獸發露惻隱之心,但卻沒有將仁德愛民的心加諸在百姓身上,宣王怎麼會有偏重於禽獸,而不愛天下百姓,產生這樣的心態呢?再說,舉不起一根羽毛,是他根本沒施以任何力量;看不到一車的木柴是他根本視而不見;現在天下混亂,百姓生活在困窮痛苦中,卻看不到國家的保護,這是君王沒有對百姓發露惻隱之心。所以君王沒有治國的正道,愛護他的百姓,這是君王不願意去做,不是君王做不到啊。」 齊宣王說:「不願意去做與做不到這兩者有什麼差異嗎?」 孟子說:「以手臂挾住泰山跨越北海,告訴他人說『我做不到』,這是真的做不到。為長輩砍柴、做事卻告訴他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他不願意去做,不是真的做不到。所以君王沒有治國的正道,愛護他的百姓,不是像手臂挾住泰山跨越北海的我『做不到』;君王沒有治國的正道,愛護他的百姓,是像為長輩砍柴、做事,卻告訴他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他不願意去做,不是真的做不到。 自己做好了孝養父母,然後才向他人推展孝養父母的理念;自己做好了教養子女,然後才向他人推展教養子女的理念。這樣治理天下,可以像將圓珠運轉在掌心上這麼容易。詩經上說:『君王以「綱常倫理」的正道做模範給君王的妻子,甚至於君王的兄弟,治理好自己的家,然後才能治理好國家、百姓。』將自己學習「綱常倫理」的正道做好模範,然後才去推廣正道的理念到每個人身上而已。因此推廣綱常倫理的正道,大到可以保護天下百姓,不推廣廣綱常倫理的正道,小到不能保護家中的妻子、兒女。古代的聖賢君王之所以有過人之處,沒有其他方法,只是勤快的推廣他已經做好示範模範的綱常倫理正道而已。現在宣王您對禽獸發露惻隱之心,但卻沒有將仁德愛民的心加諸在百姓身上,宣王怎麼會偏重於禽獸,而不愛天下百姓呢?有秤重的天平,才能稱出物品的重量;有量長短的尺,才能量出物品的長短尺寸。萬物的衡量標準都要一致,更何況是我們的心呢。宣王請您自己衡量看看!倘若宣王您對外宣戰動用軍隊、兵器,造成戰士、大臣危機四伏,週遭的諸侯也得罪結怨了,宣王您會覺得對外宣戰這件事,可以讓宣王您興奮、快樂不已嗎? 宣王說:「不會。我怎麼會因為戰爭而興奮、快樂不已呢?只是我心中有個很大的願望而已。」 孟子對宣王說:「宣王您心中很大的願望,可以說來讓臣聽嗎?」 宣王微笑著,但不回孟子的話。 孟子說:「宣王您的欲望是嘴巴吃不到、吃不夠豐盛、爽口的食物嗎?或是身體穿不到、穿不夠輕紗的暖衣嗎?還是眼睛看不到、看不夠世界五花八門的事物呢?還是耳朵聽不到、看不到悅耳、耳目一新的聲音呢?或是在您身邊看不到、不夠多可以使喚、讒媚的大臣呢?以上所說的,宣王您的眾多大臣都足以做好宣王您所需要的,宣王您還為什麼願望呢?」 宣王說:「不是,我不是為這些欲望啦。」 孟子說:「所以宣王您的大欲望我已經知道了。君王想開疆闢土、壯大國家,好讓秦國、楚國這樣的國家來朝貢齊國,朝聖宣王您,並且建都中國,而且安撫四周的蠻夷。以上倘若這是宣王您所求的大欲望,就好似攀爬到樹幹上去找水中的魚,簡直是不可能啊。」 宣王問說:「有這麼困難嗎?」 孟子說:「還有比爬到樹幹上去找水中的魚更困難的事。樹幹上找水中的魚,雖然沒有找到魚,但不會有後續的災殃。但是宣王的大欲望想開疆闢土、壯大國家,好讓秦國、楚國前來朝貢,建都中國,而且安撫四周的蠻夷盡心盡力的去做,日後齊國必定受災殃。」 宣王說:「夫子您的見解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孟子說:「鄒國和楚國打仗,宣王您認為哪個國家會獲勝呢?」 宣王說:「楚國獲勝。」 孟子說:「所以可知小國是無法戰勝大國,少數也不可以戰勝多數,弱小也不可以戰勝強壯。四海之內有九洲,齊國僅佔九洲其中之一。想以一國去折服其他八國,那又和鄒國和楚國打仗,宣王您認為哪個國家會獲勝呢?倒不如回到最根本的方法從現在起宣王您施政的方向改以行仁德之政,讓天下的有德君子、賢士都想到宣王您的朝廷內做官,農民想到宣王您的國土來耕種,商人都願意將貨物儲存在宣王您的國境內,出門旅行都會想從宣王您的國土經過,天下的百姓認為他們的君王不能讓他們安居樂業,百姓卻大家告訴大家都想到宣王您的國土定居。若是能讓天下百姓向心前來,哪個國家還是齊國的對手呢?」 宣王說:「我沒什麼智慧,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夫子所說的行仁德之政。希望夫子能輔導我實現我的志願,明明白白的教導我。我雖然不聰敏,但是我願意照夫子的指點試著去做做看。」 孟子說:「沒有食、衣、住、行民生的滿足,卻還能『安貧守道』的人,只有賢德的人才做得到。假如是一般百姓,沒有民生的滿足,也因此無法忍受生活困窘的辛苦。百姓無法忍受生活困窘的辛苦,就容易偏離綱常倫理的正道,做出偏離本性的行為,完全都只為了自身的利益。直到百姓犯下罪行,然後以國家的刑罰來處罰百姓,這如同是當政者陷害百姓犯罪一樣。怎麼會有行仁德之政的君王陷害百姓犯罪,卻認為這樣的做為是對的呢?所以有道明君讓百姓安居樂業民生滿足,一定是讓百姓上足以奉養父母,下足以讓妻子兒女生活康定,國泰民安時衣食豐收無缺,天災人禍不斷時,不至於餓死、凍死。然後才教導、引導百姓往綱常倫理的正道學習,百姓也會比較容易願意聽從綱常倫理的正道學習。現在宣王您治理的國度中,百姓安居樂業、民生的問題,目前還做不到上足以奉養父母,下足以讓妻子兒女生活康定,國泰民安時衣食豐收無缺,天災人禍不斷時,不至於餓死、凍死。拯救百姓的民生問題不至於餓死、凍死都來不及,如何還有多餘的時間去學習『禮、義』等等的綱常倫理正道呢?宣王您要行仁德之政,就是從民生的根本著手。擁有土地五畝的一般百姓,建造房屋、耕種糧食,在土地中央種植桑樹、養殖家蠶,待蠶絲結繭後可以製作成絲綢的衣服;這個家庭小康,有餘力可以眷養六畜如:雞、小豬、狗、大豬等牲畜,也不會錯過一年春耕、夏種、秋收、冬藏的自然耕作、生產循環,到了年紀衰老時,不耕種都還能有足夠的糧食;擁有有土地百畝的大戶人家,沒有天災人禍的干擾,家族內的各個家庭也能餐餐溫飽;子女在學校讀書,老師教的是孝順父母、兄友弟恭的品德教養,因此才不會在路上看到年歲高的長者,在老的時候還要為生活挑起重擔。年紀衰老時,絲綢的衣服、糧食都能足夠,天下百姓不會饑餓、受凍,這樣用心在國政上的君王,不受百姓的愛戴,我還沒聽說過。 註一:釁鐘是周朝的一種禮儀。在古代,鐘被視為一種神器,新鑄成的鐘要用牛羊的鮮血予以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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