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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14 01:12:36瀏覽3873|回應5|推薦64 | ||||||
從人性的觀點而言,要一個當事的女性揭露一段不能公開的私密情事,那是要有多大的勇氣啊!縱使是時隔一甲子的歲月,這仍是內心萬分糾葛的難題。 「烽火儷人」的內容,揭露我的偶像孫立人將軍的一段秘密戀情一事,我原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回顧那個白色恐怖尚未興起,卻已特務橫行的肅殺時期,孫立人將軍及其部屬早被嚴密監視的年代,「秘密戀情如何能生、又如何能滴水不露」? 直到閱讀「烽火儷人」後,發現書中描述的場景與週遭相關人物,竟是那麼鮮活地在我腦海裡呈現,長年蒐集孫立人與新一軍史料的我,不得不從懷疑轉而接受,甚至為之感動、歎息! 以當年孫立人將軍的處境,只要有任何一個下屬肯「賣主求榮」,光是「婚外情」這個訊息就可以羅織多大的理由,把他打成不得翻身的境地;然而跟隨孫將軍打通中印公路、廣州受降;收復四平、長春,直撲松花江北岸‧‧,力戰馬尾、古寧頭,最後來到台灣鳳山練兵的幾百位生死弟兄,卻寧可忍受刑求、入獄、妻離子散的遭遇,也沒人露出一丁點口風,這又是何等的艱難啊! 自古美人愛英雄、英雄難過美人關,章亞若之與蔣經國,最後還落得以命抵;而若孫、黃之事外洩,兩人又豈能得善終乎?想到這裡,不禁為當年的他們捏把冷汗。 黃氏姐妹之所以落得坐十年黑牢,起因竟是一個男生追女生,從南京追到台灣,八字還沒落下一撇,就天人永隔的故事,其關鍵人物就是「匪諜」李朋。 李朋,是何許人也,從老記者龔選舞的回憶錄裡,所找出的蛛絲馬跡裡是這麼記載的:「‧‧‧南京中央社外交記者,身材頎長,表現靈活,堪稱小生的人物,穿上一套貼身西裝,著實有幾分大使氣概。國府遷離大陸前被中央社資遣,憤而替塔斯社工作,還參加蘇聯國際間諜組織,去台後因身分暴露,竟遭殺身之禍。」(國共戰爭見聞錄‧龔選舞回憶-2,P26) 而《孫立人傳》的編著者沈克勤所蒐集的資料是:「李朋,中央社資深記者,美國時代周刊特派員。在南京工作時是黃玨眾多追慕者之一;1950 年初到台北總社工作,獲悉黃玨也來到台灣,並在屏東女青年大隊服務,就以採訪鳳山新軍訓練為名,持中央社社長蕭同茲的介紹函,去見孫立人將軍,要求參觀新軍訓練及女青年大隊。孫將軍派隨從秘書潘申慶陪同,不久,李朋即因匪諜案被捕,黃氏姐妹及潘秘書三人,受此牽連而失去自由達10年之久。」(孫立人傳-下 P494-P495) 能在國內外知名媒體擔任記者,顯見李朋絕非泛泛之輩,但他究竟是不是匪諜?根據那個時代的官方說法是「肯定」的。 在魏大銘寫的一本回憶錄《無形戰爭》中,對此曾有詳細的記載。魏是戴笠手下的紅人,是掌控電訊情報部門的頭頭,曾在抗戰期間出過不少力。1949年7月,國府撤到台灣後,魏大銘是國防部技術實驗室主任,是蔣經國麾下的“政治行動委員會”委員。他在書中寫道: 「1950年2月,他的部門從電訊監察上發現,台北廈門街133巷9號附近,有一電波很強的秘密電台。遂下令日夜埋伏監控,終於以電訊測向法鎖定二、三戶日式住宅為目標。他們以分區停電、查戶口、修理水電、防空演習等藉口入室查看,並無所獲。最後魏大銘親自出馬,重點搜查其中一戶。他們從天花板、牆壁、地板,一一搜查,竟沒看出半點疑竇,就在要走出大門時,魏大銘再回頭掃視,突然發覺小客廳中一小圓桌的柱腳特別粗大,與一般家具不成比例;當即下令打開,一套強力收發報機就此現形。」 而廈門街這處所正是汪聲和的家,原來,汪聲和直接受命蘇聯海參崴第三國際(魏大銘原文所指之「第三國際」經考證已於1943年解散,因此可能是其後繼的機構──共產黨情報局)。 1949年,汪聲和奉命先赴香港,會合裴俊,假民航局人員撤台之便,混進台灣,亦建立了秘密電台,直接向海參崴和赤塔通報,甚至與中共都沒有聯系。那時,第三國際類似全世界共產黨的總指揮部,各方情報匯集,直接供給莫斯科中心。斯大林對美國在遠東的軍事力量疑懼極深,深恐與美國直接衝突,引起大戰,所以任何有關台灣的情報都極有價值。這一電台被破獲,頓時切斷了第三國際與台灣惟一的情報來源。 另外從網路上搜尋到,由沈懷玉撰寫的《蘇聯間諜案》(《台灣歷史辭典》“蘇聯間諜案”﹔台灣《安全局機密文件歷年辦理匪案匯編》第二集,1991年)一文中這樣寫道: 「蘇聯間諜案汪聲和,北平人,齊魯大學畢業,原擔任航空公司無線電報務員,受蘇聯國家政治保安部(GPU)吸收,1949年2月與其妻裴俊(28歲,四川人)來台,聯絡李朋(32歲,天津人,西南聯大歷史系畢業,美軍翻譯,紐約時報記者,來台後任省政府新聞處秘書)。 1949年5月情治單位偵知汪聲和與蘇聯通訊,1950年3月在台北市廈門街逮捕汪聲和夫婦後,「循供」(此引號為筆者所加)逮捕李朋,因此案牽連者有黃玨、黃正姊妹等共16人。 1950年8月12日判決,汪聲和及妻裴俊、李朋及妻廖鳳娥等4人判處死刑﹔潘申慶、廖干元、李光國、黃玨、黃正等5人判刑10年‧‧。 9月6日,4人在馬場町被公開槍決。台灣當天的《中央日報》同時刊登了這則新聞。」 看似「罪證確鑿」的案子,偶然間也是從網路上看到有一韓承澤者並不服氣,以一首名為「偽證」的七言絕句來悼念李朋 折獄明刑貴得均。 胡為奸宄妄前陳。 李朋孰識真君子。 牛黨誰知偽小人。 戰塞勳勞虧大將。 朝廷賞罰誤權臣。 可憐證據多虛假。 埋沒英雄志莫伸。 五十年後的公元2000年,台灣首度發生政黨輪替,政治犯翻案成功的機會大增,李朋的兒子也隔海喊冤;民進黨不分區立委謝聰敏說:「我在立法院曾經接到李朋的兒子從北京來函,請求洗雪父親冤獄。我的國安法第九條修正案沒有通過,戒嚴時期案件不准上訴,我無能為力。」 若將上述資料加以比對分析研判,在下之淺見是李朋之所以遭禍其來有自,近因是認識了不該認識的人──汪聲和,遠因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軍政大員──李宗仁。 回頭看那首七言絕句之第五句「戰塞勳勞虧大將」!用來對照龔選舞口述「匪諜吳石、陳寶倉伏法目擊記 」的一段親歷,可說是既鮮活又警世!龔選舞說: 「我記得,從張家口回來,路過北平,禮貌上去拜訪北平行轅主任(代表蔣先生管整個北方)李宗仁,當時李宗仁的聲勢僅次於蔣,是全中國的第二號人物。 李宗仁說他眼睛生病,不能見我們,和我在傅作義那裡同坐上席的中央社記者李朋脾氣壞透了,李朋說,哼!擺什麼架子!我們走!李朋帶我們十幾個記者就走。 我當時就覺得此舉絕對不對,李宗仁没有義務見記者,我們記者只是禮貌性拜訪,當時記者氣燄太盛,我心裡大不以爲然,但是我是小記者,大家都說要走,我不能不走。 後來,李宗仁的參謀長和秘書長準備請我們吃飯,要解释一下,李朋當著送請帖來的人面,撕掉請柬。 中央社從大陸撤退來台時,把李朋裁撤掉了,他就去當俄國塔斯社的記者,跟著塔斯社到台灣。大家以爲他真做記者,結果是爲俄國做間諜,在蔣總統復行視事頭一天被抓,槍斃掉了。 李朋是第一個在台灣以「國際間諜」罪名被槍斃的人。李朋的事,我有一個感慨:記者個人只是在記者這個地位上才神氣,只是狐假虎威罷了。」 在當年那種防共、恐共的極端氛圍下,「株連」是尋常事,如果李朋是真匪諜,為何當年中央社社長蕭同茲會沒事?反倒是因為配合中央社函文,而安排接待採訪事宜的人員,硬被無端牽扯?光是這點就頗為耐人尋味了!也因此世上所有不合理的事,肯定有它合理之處,那就是孤立孫立人,讓人不敢幫孫立人做事,否則有遭禍之慮,進而達到整肅的目的! 孫立人將軍特殊的人格特質 從緬甸瘴、虐橫行,攝氏近40度的溼熱叢林,到中國東北攝氏零下30-40度乾冷的雪地,期間最高溫差高達攝氏80度,孫立人與其袍澤能在這種惡劣環境中持續作戰,並獲得全勝戰績,若無紮實的訓練與官兵間建立生死與共的「三信心」,肯定是無法達成的。 始終把士兵當成自己的子弟與骨肉,應是孫立人將軍深得部屬尊崇的原因。 1948年間,在臺灣擔任陸軍訓練司令兼防衛司令的孫立人將軍,看到部隊中收容不少與大陸親人失散的逃難幼童隨軍行動,並充當雜役和勤務兵等工作,擔心他們因得不到正常的照顧與教育,日子一久難免就此成為軍中的「行伍」,耽誤了寶貴的一生! 孫將軍本於愛心,幾經思考後下令將部隊中15歲以下的孩童,一律調到鳳山,成立幼年兵連,予以集中照顧、管教;他並常在督訊部隊訓練空檔,到幼年兵連關心這些娃娃兵的生活,也陪著他們與他從緬甸率新一軍戰勝日軍的戰利品──大象林旺一起耍。 1949年大陸陷共,撤退來台的部隊帶來更多無依無靠的幼童,遂擴充為「幼年兵營」;其後更因人數增加到1300人以上,鳳山營房無法容納,便在翌年3月18日遷到台南三分子,正式成立「幼年兵教導總隊 」。從此這些從大陸來台的戰爭孤兒,才勉強有了一個安定的家。 住在軍營的幼年兵待遇同士兵一樣,主食費每月就 18元,亦即每天約台幣 6 角,早餐也只能喝稀飯,孫立人將軍覺得發育期的孩童需要營養,便交代軍需部門每人每月添發奶粉一罐,加在稀飯裡以補充營養。 除了體能、軍事訓練外,並由高中以上學歷的隊職官,照著小學的課本教授學科;至於初中的理化課程,則借用成功大學的前身——台南工學院的實驗室與儀器來實施教學。 為了讓課業表現突出幼年兵,有更好的學習發展,孫將軍更挑選了揭鈞等五位無依無靠的幼年兵,將之收為義子進一步培養他們讀書報國。 現為加拿大滑鐵盧大學榮譽教授的揭鈞,在寫給我的信中提到: 「孫立人將軍,愛護小兵,才會收容五個幼年兵,作為義子,因而我這個幼年兵,有機會和他共同過一段家庭生活。期間,有一天我問他,為什麼那麼愛護小兵,他說:『他們準備把人生最寶貴的東西,送給國家‧‧,我必須代表國家,照顧他們。』 我不明白他所說的最寶貴的東西,是指什麼,請他解釋,他說:『生命啊,還有什麼比生命更為寶貴的東西啊?』 另一方面說來,他也愛護幹部,他一貫希望人盡其才,所以無論官兵,對他懷念得很,他過世二十年了,我無時無刻都在懷念他。」──揭鈞 除了義子的追懷外,在民國 80 年底奪得金馬獎影帝榮銜的郎雄,他的回憶更是明證,郎雄說:「他(孫)在部隊的時候我們真的是很民主,平常講服從,但是開大會的時候,一般的士兵要是覺得上面的軍官做得不對,都可以提出來。」 「曾經就有一個兵出來檢舉連長,說他利用職位佔了 12 個缺,孫將軍聽了很生氣說要調查,並且警告連長不可以把這個兵活埋了,他會隨時來檢查,因為當時軍隊很黑暗,死人根本不奇怪。但是孫將軍不同,兩個星期後為了安全起見,孫將軍就把那個兵調去陸軍總部了。」 說到這兒郎雄很感慨地說:「我看現在的軍隊,都還沒有我們那時候民主。」也因為孫將軍對待士兵如親兄弟,大家肝膽相照,所以士兵都願意為他效命、為他犧牲,「我覺得他就像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二個岳飛!」 郎雄的這段話刊載於中國時報民國 85 年 6 月 1 日的「娛樂周報」,在蕭菊貞的這篇專訪中,還描述郎雄回憶往事時仍有一些顧忌,「也數度把錄音機關掉,怕會說錯話留下記錄。」 其實郎雄的顧慮並非多心,因為三年多前的民國 81 年11月16日,「孫立人事件」的關鍵人物郭廷亮在復興號列車駛離中壢火車站滑行約卅公尺時,卻不知何故「掉落」在車站月台,送醫急救後不治死亡;由此可見孫將軍舊屬內心的陰影與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了。 其實,孫立人愛護士兵、照顧下屬的作為,從來就是發自內心的;遠在民國18年(1929),他擔任憲警教導總隊大隊長時,就曾為學員生交涉討回被軍需主任所剋扣的薪餉,結果竟然遭到撤職! 翌年,在財政部稅警團任職時,除了足額發餉外,為了補充基層士兵的營養,特別規定所有軍官從上而下,每個月依比例再攤派費用,讓士兵們能吃得更好。 此外,縱使是友軍單位,他也依然大方伸出援手;例如他率部到達印度兩個多月後,得知向蔣委員長告他好幾狀的長官杜聿明,率第五軍困在野人山區已病、餓死八千人,卻仍未回到國境後,立刻派兵,連同軍醫,背負糧食、藥品、擔架兼程營救、接應;為了怕友軍餓久了腸胃不能適應,還特別交代先煮稀飯給他們吃,結果有人不領情,還罵他「差別待遇,只給吃稀飯」,他也不以為忤。由此可見他的心胸與風範! 《續下篇:讀《烽火儷人》懷想孫立人將軍的袍澤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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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防軍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