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痴與人權盲

陳長文

2004.03.06 中國時報 （作者為律師，曾任海基會秘書長）
　

　　最近，政府規定大陸新娘申請來台定居要提出五百萬元財力證明，引起社會一陣撻伐，認為這是開人權倒車，政府先是振振有詞的宣稱：「這不是歧視，而是保障大陸配偶的權益。」嗣後承受不住社會輿論的龐大壓力，改口說是行政疏失，承辦的公務員把大陸移民和經濟移民搞錯了。

　　筆者倒真希望政府只是「搞錯了」，但真的是搞錯了嗎？只怕未必！雖然，近年來，我們的政府在部分國內人權的提升作為上，交出了一些堪稱不錯的成績單，這點應給予掌聲；但對於只要扯上「中國大陸」這四個字的人，基本上無分是大陸人民甚或是台灣人民，不管四年前的國民黨政府也好，或今時今日執政的民進黨政府也罷，都好像是得了「人權盲」一樣，什麼人性尊嚴、人民基本權，通通忘得一乾二淨，荒謬絕倫的限制規定、歧視措施不勝枚舉。

　　大陸配偶取得台灣居留權的時間，要比其他外國配偶多上二倍時間；大陸人民對台灣人民的遺產繼承額度不能超過二百萬元；實施了「面談制」後，負責面談的官員，用不堪入耳的言詞羞辱大陸配偶…。

　　憲法上人民擁有受教權，其核心是人民有自由選擇就讀學校的權利，政府卻硬要透過片面的不採認大陸學歷，去剝奪台灣學子赴大陸求學的權利；政府宣布，我國公務人員長期居留在大陸地區每年超過一八三天以上者，將強制停領月退俸；公務員一輩子為國家公務獻身獻心，耗盡青春，法律給予其領取月退俸的權利，是對公務員理所當然的回報，他在台灣住可以領、到美國住可以領、到英國住可以領、到剛果、到南非、到新幾內亞都可以領，為什麼到大陸住就不能領？

　　說真的，這些規定，還需要什麼法理分析，才能知道政府的對錯，將心比心，你會希望自己或自己的親人受到這樣的待遇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什麼要對這些人設下這些充滿歧視、充滿敵意的條款呢？要判斷這些最基本的是非道理、人情世故，無需崇高學歷，不必顯赫官爵，只要一顆悲憫的同理心就可以輕易判知不是嗎？

　　然而，只要一碰上「大陸」二字，政府就好像發痴著魔一般，原來心心念念、常掛口上的人權理念，瞬間就被拋入九霄雲外，好像得了「大陸痴」一般。

　　中國大陸政府對我們是否有敵意，實在不應該做為政府輕忽人權的藉口，政治的歸政治，人民的歸人民，政治上的不友善，都不該遷怒於這些無辜的升斗小民。即使我們的政府真的覺得對岸政府對我們不友善、很討厭，也該區分政府與人民，衝著對岸政府作什麼舉動也就罷了，實在不該把帳算在人民的頭上，對他們進行差別性的歧視對待。

　　還好，多數的社會大眾仍有基本的道德判斷能力，使得政府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收回了「五百萬條款」。但令筆者疑惑的是，為什麼社會大眾能夠明辨是非，而這些草擬法令的公務人員以及政府官員，卻沒有同樣的道德判斷力呢？如果，政府官員一遇到「大陸」二字，就會立刻忘了人權的話，我們實在很擔心，即使今天這個錯誤的政策收回了，明天呢？

　　筆者並不想批判政府，只是誠摯地希望，政府爾後在制定相關政策時，能夠發揮同理心，或者能夠把「大陸人」中的「大陸」二字暫時拿掉，給這些背著各種辛酸來到台灣的平民百姓，最基本的「人」的待遇。也許只有走出「大陸痴」，我們的政府才可能治療那纏身已久的「人權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