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說前天三姨媽特地拿來餅來說要拜拜，因著是妳生日。我吞嚥了喉頭相哽的內心嗚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酸滿上了眼。

 
我遮掩的表情竟是微笑，瞭然，原來，妳一直沒有離開。

不管是三姨媽還是爹地或者是我…，我們替代了哭泣這麼深刻的感受，轉換成了輕輕的一抹笑，因為妳總在。

  妳走了十年，而我，未曾忘記過。

  抽屜裡有一本妳上日文課時的筆記。

晚餐做完所有家事後，妳總是ㄧ個人讀著日語課的內容，復習著筆記。我依稀記得妳專注的側臉線條，就像妳那完美主義的天枰性格，ㄧ絲不苟的筆劃上卻是日後我怎樣也不敢翻閱的想念。
 

妳走以後，我獨自在房裡整理東西準備北上生活。

每瞧見妳的筆記本，我總卻諾地避開眼神，想妳應該就在一樣的位子上閱讀書寫。我貪婪的想著，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走了，會不會我的孩子將撫著我曾出版的書，擁著如我這般心情、這般想念…？ 

生病那一年，身體對藥的副作用讓我經常心悸得坐立難安。自覺無援的心情坑坑洞洞積滿污水，淹死的不是水的深淺，而是反覆的生活繁瑣與掙脫不了的身心煎熬。這似乎，走過來的人方能知曉那般難處。

如果，年輕的我耐不下短暫的身體病痛，那麼，當年的妳又是怎麼辛苦的和癌細胞抗爭，在妳皺眉的當下，潛藏了多少止痛藥也壓抑不下來的苦楚？

年過30以後，生命的年紀才正要長大，脆弱和勇氣變成攜手並進的另類好朋友，於是發現，最脆弱時候的自己往往最堅強，連哭泣都可以那麼絕然不悔。 

北上這幾年來動盪的生活讓人不安，我曾急迫渴望走進一段婚姻做個和妳一樣稱職的家庭主婦，以為那裏才能有著幸福。幾次的心瞎後，讓我更明白順勢而為的道理，「或許老天爺還要我多享受單身的快樂」我這樣抿嘴笑，也或許，妳要我幫妳旅行看這世界的承諾先行完成，才願意許我ㄧ個真的懂我疼我，願意相守的男人，我傻氣地這樣安慰自己。 

有與沒有，愛與不愛，在對與錯之間容納更多彈性與轉圜，這將是年紀下體悟的捨與得。

愛的盡心盡力，摔的鼻青臉腫不代表世界就此毀滅，而抽離亦不代表放棄，或許正是退一步的海闊天空。說來簡單的幾句，卻耗損我們不斷的生活試煉再試煉，妳常說我是個愛恨分明的急性子，劍ㄧ出鞘非死即傷，今年我35，性格像治療達成效的毛細孔，學著縝密多過粗大，學著細膩勝於傷人。很希望，妳也看到我的轉變，已經懂得愛自己再多一些。 

雖然妳不在，少了人嘮叨我的魯莽和愛中過分的單純，但妳卻為我安排命中這麼多的貴人，讓我戰敗之後有了心靈的棲身處，讓我不致失去支撐下去的耐力。

當年10幾歲移民美國的大表哥小平，爸說他近來常和舅舅網路通話，還問起我和惟誠好不好。我的思緒ㄧ下子被推到了20幾年前，交錯掙扎在印象中和現實的詭異。因為妳，我突然迫切想知道和妳有關的人是不是都好？這是不是意味著我開始年紀大了，容易感傷？  
 

媽。

我記得今天是妳的生日，ㄧ直都沒忘。

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