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友人David邀我去爬M峰，M峰山高八百四十公尺，略低於台北大屯山的九百一十公尺。

力兒婉轉又囁嚅地說，M峰山路有點不好走，都是碎石子和沙石，很容易滑倒，尤其老年人，為了健康，如摔一跤，不但沒有達到運動的效果，還得休息幾星期，真划不來。

他常聽到有人摔了一跤後，剉骨摔碎，好幾個禮拜不能走動，自此以後，健康衰退，沒再恢復過來。

弦外之音是警告我說，七老八老了，安份點兒，別徒逞一時之勇，隨便答應人家去M峰，拼老命。

其實David也七十了，此後沒再提起M峰的事，我自不會再去問他。客隨主便，我是遠來的客人，人家的好意，我只能接受，我不會要求的，況老伴出門時，也再三交代，要做個受歡迎的好客人，入境隨俗，不是在家裡，別要求太多，免得惹人嫌。

昨晨，力兒忽然選了兩個登山地點要我選擇。我決定去其中之一的M峰，因它是這兒最著名的地標，又不論去哪裡，或經過任何地方，都可看到它的主峰，高聳在灣區的東邊，而且只要提到爬山，很多人都會提起M峰，David不也邀我去爬那裡嗎？雖立兒也警告我說，沙石路險峻不好走？其實我心中，老早就躍躍欲試，準備接受挑戰，想看看這個山頭，險峻到什麼程度。

到了入山口，我記起來，好幾年前，力兒攜家帶眷：他夫妻和兩個約八和十歲的小女兒，連我一起，五個人，曾來過這裡，但因我媳婦看到一片光禿禿，沒有樹蔭，或綠油油的草坪，山風又颳的很大，已經失去興趣，且眼睛能看到的山路，都是連站也站不穩，害怕兩個寶貝女兒，在那麼抖的沙石路摔傷。

走了一兩百公尺，已經滿頭大汗，又遙望五百公尺後，仍沒啥平整的地方可休息，或坐下來，全程都似無止境的上坡路，幾個女生叫苦連天，我也沒有爬山的心理準備，大家就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默默地打道回府，自此爾後，就失之交臂，不曾來過這兒。

自山脊也有條路可蜿蜒而上，直到快抵達山頭一百多公尺地方，才接到這條路來。路程雖多個三分之一，但沒有往上直沖，三十度以上的上坡道路，很多還是迂迴上去的。

山脊的這條路對我沒什麼太大幫助，因我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只有建議，可否從正面直攻上山，回程再由山脊慢慢走下來。可是我們是開車來的，下山如要改變路線，去取車的時候，恐又得大費周章，非走個把小時，不能走到另一個入山口，因此只得選擇直上直下了。

這條上山的路，有不少動輒有三十度以上，百來公尺直線上升的所謂捷徑，但因路滑危險，大概有人常在那捷徑上出過事，有些地方豎立著不準登山客入山的標誌。

有些年輕朋友，仍嘻嘻哈哈，不顧高度斜坡的險惡，在下山時，由上而下，直接半跑半滑，往下衝，讓人看得心驚肉跳。

路雖不好走，但往西眺望，約莫可看到最北面的舊金山與奧克蘭兩城，沿著金山灣，經過兩座跨越海灣的大橋，路經機場，史丹佛大學城，南至聖荷西，一目暸然。

一個半月以來，我們爬過的Dry Creek等六個小山頭，都在我們的腳底下；我也看到了有兩個環形的滑翔傘，在我們的山下飄浮。

海灣的海水，在豔陽的照射下倒影，只是一片銀色光影，周圍的城鎮則被深綠的樹叢圍繞著，隱藏在樹叢裡的房樓，若隱若現，很像孩童的玩具屋，偶而也會看到小山坡上，或湖邊，樣式獨特，模樣奇異的獨棟別墅，孤零零的，卓立在幾棵高高的椰子樹中。

最令人心動的還是，那些由海灣引進來，形成的幾個深藍色大小湖泊，湖裡的藍色湖水遠比天空的還要藍，靠近東岸的灣邊，還有幾處雪白或略微淺黃，四方形的舊鹽田與這些深藍的湖泊相映成趣。

那些已經成為歷史痕跡的鹽田，雖然時過境遷，但自山上俯瞰下去，我們猶如返回過去的某個年代，彷若看見了鹽工，還在寬闊的灣邊，吹著海風，辛苦工作的身影。

偶爾，遠遠傳來幾聲黃牛的低吼，又看到牠們成群，笨拙吃草的樣子，也會讓我的腦際浮起，過去不少牛仔驅趕牛群，奔馳在我們足下，黃金色山丘的形影。

昨天靠近東邊山區，有一層薄薄的藍色瘟霧，讓我們看不清西邊山區的樹林，但灣區蔚藍天空，萬里無雲，天色藍得深又厚，看得心怡神往，雖烈陽高照下，因沒有啥濕氣又乾燥，在陣陣從太平洋，徐徐吹來的冷風，教人涼透心底，忘掉步步上山的辛苦。

快到峰頂的時候，力兒輕聲的告訴我，他發現了一隻老鷹，高高地站在我們左側的大石上。

除了陸陸續續，上山下山的登山客以外，我也看到那頭老鷹虎視耽耽，環視M峰周圍。

寥寥無幾的地鼠與野兔，悄悄佇立在黃草邊，眼觀四方，目視八面，戰戰兢兢，謹慎嚴防強勢的敵人。

我拿出相機，瞧了牠一眼，手忙腳亂，調好光圈和快門瞄準牠，牠彷彿故意擺了一下姿勢，讓我拍了照，且猶豫了一下，展開翅膀，剎那間，就往北方遠遠地飛走了。

我們無可奈何，望著牠的遠去，但山頂已在望，只剩下一兩百公尺，但沒走到山頂前，誰也不敢輕心大意，力兒跟我互瞄一眼，各自繼續努力地往上爬。

最後一段是艱難的上坡路，很多興高采烈，完成登上山頂，開始下山的遊客，輕鬆愉快，從我們身旁擦肩離去，我深信很快的我們也會跟他們一樣，快快樂樂的下山啦。

又來了！力兒輕呼一聲，我又拿出相機，準備好拍攝盤旋在空中的老鷹。

自從在大浩湖，有了拍攝海鷗的經驗以後，對於常常緩慢滑翔，或盤旋在空中的老鷹，開始有一點信心，也可略微思索如何構圖，拍攝牠在空中的雄姿。

下山路上，心中竊喜，我終於登上M峰，也在峰頂附近，拍攝到老鷹及其在空中，盤旋飛行的影像，算是不虛此行了。